道:“孩儿,恁们是哪儿滴,听起来不像莱芜这片的,咋也不坐车,就带着这几只鸡走在路上?”
女人闻言,表情有些别扭:“大伯,俺打从沂水来……身上的钱不够,只能坐到沂源头头那,剩下的路,就只能走着来咧。”
从沂源那边走过来的?
赵老汉有些惊了,沂源虽然跟莱芜相邻,但就算是从两县的交界处走过来,那也是近两百里的路程啊。
“恁娘俩走过来滴?”赵老汉眼睛朝着那孩子直瞅,语气里很有几分不信。
“叔公,是滴咧,从昨天天还没亮就开始走滴咧,可远咧!”男孩有些虎虎地挺了挺脖子,语气里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沮丧。
很显然,走这么远的路,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不说,他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孩子,泰半的路程都需要自己母亲抱着他走……已经没有了父亲的他并不怕苦,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让娘亲太遭罪了。
看了看这娘俩脸上遮掩不住的疲色,赵老汉皱了皱眉头:“恁娘俩带着这几只鸡走这么远的路,这是给人送礼呢,还是帮人送货……这不是有邮政么,贵是贵了点,但好歹省事啊,犯得着带着孩子遭那么大罪?”
女子闻言,只是轻轻笑了笑:“是给人送东西的,更是给人谢恩的……年初亏得人家帮忙,我和我孩儿这才算活了下来……现在人家好像遇上了困难,我怎么滴也得走这一趟……顺便让孩子当面谢谢他的恩人……这是礼数,省事不得。”
男孩子闻言,重重点了点头:“俺娘说了,做人要识得恩义,不然连畜生都不如……当初要不是默默百炸的叔叔阿姨,我和我娘难说就要病死了,等过两天到了德州,我一定要认认真真地给叔叔阿姨们磕三个响头……这是俺应该做的,就算再走上三天三夜,俺也不累!”
默默百炸?
赵老汉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这个满脸认真的男孩,不知为什么,这张除了虎气再无其余亮点的脸蛋他是越看越欢喜。
想起民间关于这家单位的种种事迹,以及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或见到,或听闻的种种,赵老汉忽然哈哈一笑,一个甩鞭之后,骡车加速,然后在不远处的小路口岔了过去。
女子见状,顿时大惊,将自己的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大伯,你这是要去哪儿?”
赵老汉扭头瞥了瞥做出一副随时可以跳车架势的女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娘俩怕是有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吧,小娃子的肚子都开始打鼓了,你能抗,小娃子饿坏了怎么办……前面再有四五百米就是我家了,去家里吃两碗黄糊糊垫垫肚子再说。”
女子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饿,孩子也不饿,我包里还有半张饼子,一会儿路上给他吃就可以了。”
赵老汉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女子,就算你不怕饿,老汉我六十有八了,这幅身子骨也抗不得啊!”
女子一呆,这是什么意思?
赵老汉见状,叹了口气:“默默百炸的事情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他们的情况我也知晓一二……虽然孩儿你的一片心思着实可赞,但就这么四只半大不小的鸡,就算送过去,也不顶什么用吧?”
女子闻言,顿时一脸警惕地抱住了毛毡下那个隐约有些动静传来的笼子,生怕对方现在就动手抢鸡。
瞅着对方这幅架势,赵老汉额头跳了跳:“你这女子……老汉我的意思是,莪家里养了十来只鸡,个顶个的肥,个顶个的大!”
“等到了我家后,给你娘俩整吃点吃食,我再把那些鸡一并捆上,然后送佛送到西,驾车骡车把你娘俩和那些鸡一起送到德州去!”
说完,很有些可气地瞪了她一眼:“一会儿到家后别那副防贼似的架势,家里的老婆子凶的紧,让她误会了,你就真的只能靠着两只腿走到德州去了。”
女子闻言,难以置信地盯着赵老汉,连话都说不灵醒了:“大、大伯,这、是为啥?”
赵老汉又没有受过默默百炸的恩惠,出于仗义,在这下雨天捎她娘俩一程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养的鸡送出来,然后不辞劳累地把这些鸡送到德州去?
听到女子发问,赵老汉只是笑了笑:“不为啥,就是这段时间来自各地,想要把鸡送给默默百炸的人有点多,老汉我忽然也来了兴致罢了……反正我牙齿都快掉光了,吃不太动肉。”
说完这个似是而非的理由,赵老汉也不管女子信不信,悠哉哉地换了个令他稍微舒服点的坐姿。
呼~
一辆车顶上盖着几块雨毡的长头东风鸡飞狗跳地从308国道上驶过,赵老汉瞅了瞅秋雨中缓缓飘下的几根鸡毛,脸上露出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惬意之色。
呵……
一个默默百炸炸出来那么多的蠢货;
啧啧,
这人世间,总归是有了一些人间该有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