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家乃一方豪富,当初嫁女入云州,几十艘大船,上百辆马车,红妆浩浩荡荡何止十里,才把她的嫁妆送到云州来,里面装的都是池家自天南海北搜罗的各种奇珍,就是为了给足玉滟的底气。
事实上这样大的手笔,也的确让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府里的人不敢心里再如何看不上她,为了她手里的钱,面上也都维持住了一团和气。
然而世间万物,好坏相抵,福祸相依。
沈家的胃口已经被池家给养大了,若是她离开了,不说嫁妆要带走,池家也不会再像现在般,事事依随沈家,沈道成哪里肯。
这一世想来依旧如此。
该怎么办?
玉滟不愿因为自己牵连家里人,想要找一条出路,可她百般设想,却仿佛处处都是绝路。
有了大夫的话,玉滟在床上躺了半日,待到傍晚,才起身去给沈蕴和上香。
香火萦绕的堂内,黑木棺材摆在正中,里面放着沈蕴和的衣物,左右两边坐着道人,口中嗡嗡的经文声不断。
独子去世,又是嫡长,老夫人和周氏有心大办,想要做足四十九天的法事。
但这个提议被沈父,如今的云州知州沈道成拒绝了,他从一介寒门子弟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步步为营的谨慎和缜密的心思。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沈道成最终定下了十四天这个日期。
沈蕴和到底是晚辈,没有让长辈守孝的道理,眼下守着棺材的,是他的弟妹们,见着玉滟,都微微颔首,低声见礼。
沈家中,沈蕴和最为年长,去岁他成婚后,底下的二弟方才定下婚事,之前正在商量婚期,两个妹妹也已经说好了人家,其中一个婚期都已经定下了。玉滟身为长嫂,底下弟妹的婚事里她也费了不少心思和银钱。
如此一来二去,彼此之间的关系,面上倒还算和睦。
玉滟回礼,安静烧了会儿纸就到了晚膳的时间,她让弟妹们先吃,自己留下继续守着。
灵堂上顿时只剩下她自己。
玉滟垂着眼,一张一张的把火纸投进盆里,余光落在那些道人身上,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等人回来了,玉滟顺势离开。如她所料,刚一出门,周氏那里的婆子就唤她去正院了。
之前的路又走一趟,远远瞧着那扇门,恍惚间似乎变成了怪物大张着的嘴,只等着她自投罗网。
屋里,之前一直恹恹躺在床上的周氏已经起来了,装扮整齐,正和沈道成坐在堂上。
“父亲,母亲。”玉滟上前见礼,垂眸不敢多看沈道成。
她身处后宅,对自己这位公爹并不怎么了解,但也知道,对方绝不是善类——
前世要了她命的宫内秘药,可不是周氏能找到的。
“起来吧。”沈道成道,看了眼身侧的周氏。
周氏僵着脸,等到玉滟应声起身,扯了扯嘴角,柔和了声音问她,“你的手可好些了?”
“好些了。”玉滟低着头说。
她习惯说话时都是看着人,柔和又温顺。
眼下周氏一瞧她的样子,下意识就觉得她是在闹脾气,顿时有些不耐,旁边的沈道成轻轻放下茶盏,声音很轻,但她神情却忍不住微动了一下,稳住了面上的神情。
“我听大夫说,你劳累过度,这些天辛苦你了。”
“儿媳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
“是娘该谢谢你。”
“母亲千万不要这样说。”玉滟终于抬了眼,笑的有些勉强。
耍性子也是要看场合的。
“上午的事,是娘对不住你。”
“母亲哪里的话。”玉滟温声细语,仿佛毫不介意,却又只字不提之前种种。
这时旁边的沈道成开了口,道,“你娘下午懊悔的不行,来找我说我才知道。她之前病糊涂了,还怪我不该让蕴和出门。”
他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玉滟配合的惊讶抬眼。
周氏抿唇不语。
“可这种意外,纯属天定,哪里是人力所能左右。”沈道成温和的看着玉滟,道,“这事跟你没关系。”
“这些天里里外外都指望你,你也累了,接下来好好休息。灵堂那里自有人管。”
玉滟心中清楚,沈道成这是来安抚她的,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上面的老夫人和周氏折腾了她之后,沈道成就会出面为她做主。
曾经,她也真的以为他是好人。
但玉滟现在不会那么想了。
前世父母欲要带她回去但未果后,一向待她和善有加的沈道成就淡漠起来。她的处境瞬间一落千丈,虽不至于遭受磋磨,但言行上的冷淡讥诮却是少不了的,这般一日一日下来,直让她心力交瘁,苦不堪言。但对方都视而不见。
彼时她才恍悟,沈道成此人,绝非面上的温文和善,甚至可以说一句功利刻薄,真真是个小人。
当时那种情景,沈池两家可以说已经闹翻。
其中,必有蹊跷。
“多谢父亲,只是玉滟好着,不需要休息。”玉滟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还和之前一样,免得表现的不同,反而让沈家多心,平生枝节。
“玉滟,”玉滟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