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回到医院的时候,摘楪希正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
窗外已经是清晨,说是清晨,其实太阳早就露出了全部的面貌,阳光正斜斜地撒在白得吓人的病房里。年年从被窝里露出脑袋,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年年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心口处的尖锐疼痛,又一次卷土重来。
阳光穿过玻璃,毛发在跳舞。
美丽的女孩,抱着忠诚的狗狗,等着属于她俩的男孩,回来。
无形的风几乎撕扯住他的灵魂,连意识都在渐渐淡去。
他陡然明白过来。
她是靠爱活着的人。
对别人的爱和她自己的爱,因为没有人爱她,她就只靠着对别人的爱活着。
但事实上,她并没有靠别人的爱而活,相反很多人都在爱她。
只是她们的隐藏太好,好到她们死了,她才发现原来她们爱着她,而她也爱着她们。
但现在的她,就像个蜡烛,开始烧到了尽头。
失望和绝望到相信自己,已经活不长久。
护士小姐推着装满药剂的推车打开门,看到李泽呆立在门口,轻声询问:“请问你是病患的什么人?”
什么人?
真是个好问题。
李泽扭过头去看护士小姐,他的眼神中呆滞又瑰丽,护士小姐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类似朝霞又如夕阳的璀璨与落寞,但护士小姐忽的摇了摇头,她竟然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令人颤栗的绯红。
李泽不清楚护士小姐为何愣住,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低垂眼帘,像是重新挽起掉落的笑,抬头挺胸:“我是她的......男朋友。”
他拉开床褥,轻轻地坐了进去,温柔地将摘楪希抱在怀里,而摘楪希将年年抱在怀里,两人一狗的诡异姿势,让护士小姐怔了片刻。温馨、感动,医院每天都能看到生离死别,护士小姐本以为麻木的自己,看到这种画面竟不自主地潸然泪下。
她在想,如果忠诚像卫士的狗,变成肆无忌惮哭笑的孩子,他们两人的孩子,该多好。
护士小姐用手安慰着摘楪希手背,她是一个怕疼的小姑娘。
三升袋,再次注入摘楪希的体内,她已经苏醒,甚至有能力进食,本来不需要这种病危患者才使用的营养袋,但仪器上显示身体状况不如乐观,气色上虽然看得极好,一点儿都不像将死之人。
她看多了这种回光返照的病人。
可想到回光返照是这样年轻的女孩,心里就一阵揪疼。
摘楪希望着天花板许久,这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哈特他们去哪了?”
李泽闭着眼,他一晚未睡:“做旅游攻略。”
她乖乖缩在他怀中:“还是要去东京吗?”
“不想去吗?”他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长发,发色的原因,让她的病容显得显得更难以自持,“去东京,去国立新美术馆,去秋叶原,去银座,去听一场演唱会,然后去镰仓。”
“去银座的话......你们有钱吗?”摘楪希得意地笑了。
她的话里,除了戏谑,还带着几分期待。
“那请大小姐赞助一些。”李泽微笑着蹙眉。
“会叠玫瑰吗?”她忽然道。
“什么玫瑰?”
“纸玫瑰。”摘楪希请求护士小姐拿了白纸进来。“准备一张正方形的纸......嗯,这张给你。
将纸张横向和纵向对折,留下折痕......就像这样。
然后展开纸张后,沿对角线对折,形成风车形状的折痕......弄反了,像这样......
将四个角分别向中心线对折,形成风车状。
再将相邻的两个角对折,形成新的角。
沿着折痕将四个角依次合起来,形成花瓣......你看,像不像?已经很像了啊......
最后将每一边撑起来,向外卷出花瓣。
用手调整花瓣形状,使玫瑰花更加自然......漂亮。”
“很喜欢玫瑰吗?”李泽看着手中成形的纸玫瑰,又学着多叠了几只。
摘楪希用手搓了一根长棍,当作枝丫将纸玫瑰套进去:“知道纸玫瑰的花语吗?”
李泽怔怔地望着怀里的摘楪希,她将玫瑰围成花圈戴在头上。
“纸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与你相配。”
她忽然转身,伸出手臂环抱住他,然后吻上去。
这个拥抱和亲吻,轻得像一团泡沫。
摘楪希用脸轻蹭着面前挠人的头发。
“我......终于进到了你的心里。”摘楪希释然地笑了。
她的喜悦溢于言表,一路上嘴角微微上扬,嘴里喷出的热气,轻快地抚过李泽脖颈。
可李泽的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少女课桌上的成绩单,盖在成绩单上的手终被拿开,那个写在那里好久好久的答案,从未变更过的答案,落入他的眼中。
而在所有人眼中都那么平凡渺小的两个人,却在彼此的眼中闪闪发亮。
他闭上眼,周围的吵闹逃窜地跑出耳朵,只有摘楪希的呼吸,只有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