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连绵半月,在吴斌生研制的新的药方的救济下,疫症终于迎来一丝丝破晓。
轻轻推开门,淡淡月华透过半透明的烟霞色窗纱筛进来,浅浅的明色与暗色洒在身上。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在时隔很久后看着十分亲切。
温钰慢慢吞了口茶,拉着她的手道:“左冯翊到底是饶了蒋文才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了三十下板子,蒋氏酒馆也给抄了。”
他稍稍蹙眉,微作叹息,“听说蒋文才的母亲都给气病了,眼下母子俩般到救济寺去,鉴于他们的作风,寺人也不待见。”
抬起头,复问:“毓姚……还好么?”
媞祯慢慢捋着衣襟上繁复的绣花,幽幽摇了摇头,“老样子罢了,表面上看着没什么,私底下听照顾她的丫鬟说好几宿没合眼了。”
她略有停顿,“反正不计怎么样吧,她心不在家里,人在家里也是好的。”
温钰默然,半晌勉强笑:“先前百般的劝没用,如今做了局叫她瞧了也没用,可见她对蒋文才的感情有多死心塌地。”
媞祯颇有不解,“所以我才不明白,蒋文才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个样子?是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的,贼不成贼的,哪一点像世家千金的样子。”
温钰却平缓接过她的话,“爱欲之深可叫忘却是非对错。其实你偏心一个人,你总是能看到他的好处,而忘掉他的坏处。人么,总是想看到自己看到的。”
媞祯默默凝眸,“是么?”一时眼里闪烁起好奇的意味,微微倾身向他,“那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温钰眼神带了几分诚挚,一字一字道:“鲜艳明媚,小意温柔。”
媞祯听了一笑,又问道:“那以后我要是犯了大是大非的错……你会生我的气么?”
他的目光一遍遍在她脸上巡视,“生气自然会生气,但是气过之后我也能说服我自己不生气。”
他一肘支着圈椅扶手,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茫茫一世,这种偏袒从来不在乎身份与地位,只在乎你是被在意的这个人,所以毓姚对蒋文才的感情便是如此。”
说着他的手摸向她,温声说:“你细细想,咱们不也是一样?”
媞祯轻飘飘乜了他一眼,转过身说了声不,“当然不一样。你是皇室之子,我也是世家之女。原在前朝的时候,我们家也是出过两位贵嫔和一个贵人的。”
“即是如此,我未下嫁,你也未低娶,怎么能一样呢?”
她长长舒了口气,手掌轻轻抚着肚子,偎过去,柔软的身体像上好的缎子,密密缠绕住他。
有些失魂落魄道:“不过,如今我真是害怕……”
他抬起手触了触那粉腮,问:“怕什么?”
她仰起脸头,和他靠得更近些,慢慢解释起来。
“你知道我祖父石焘也是显赫一时的权臣,作风何其果断老练。可惜我父亲并未遗传他身上的优点,反而像我七叔公,性子十分谦和平淡,所以石家到底在我父亲手里就没落了很久一段时间,全靠母亲千谋百算周全,石家才有的今日。”
蹙着眉头,她话锋徐徐一转,落寞地靠着螺钿柜道:“可见这也未必龙生龙,凤生凤。”
便慢慢坐起身子,“你说……万一咱们的孩子不像你,也不像我,万一他遗传了他二姨那个脑子,那我且不是死不瞑目?”
“这样一想,我就觉得生气可怕地很!”
温钰笑起来,眼里金环一闪。命文绣奉了茶上来,安抚道:“怪不得人家说孕中容易忧思,你瞧瞧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二妹妹是二妹妹,咱们是咱们,怎么会一样呢。”他抚着她脸颊,轻声软语的劝慰:“等赈灾事毕,我天天陪着你,你便不会这么想了。届时就像以前一样,春天闲饮桃花酒,夏天坐看榴花满树。”
媞祯脸上有淡淡的羞涩的笑容,双眼明媚而澄亮的接过:“秋日一起打石榴果,冬日里一起看飞雪漫天。”
他心中触动,眼中含情,亦含了笑,“是啊,我总陪着你,你也陪着我。时间过得很快的,明年一开春,咱们的孩子就出生了。”
媞祯盈盈一笑,头抵在他怀中,他的手臂有力,紧紧把她抵在他的怀着.空气有些沉闷,呼吸尽是彼此身上的气昧。
他抬起手,在她眉间轻描,“我与娘子画眉,眼似横波,眉似远山……若问君心何往,眉眼盈盈处。”
“瞧瞧我娘子,真是个齐全人儿。”他一面吻着她的耳朵,一面含含糊糊地唤她,“卿卿……”
媞祯笑扭着身子闪避着他的吻,用手推他,臊眉耷眼的说道:“别忘了吴斌生交代的,现在可不行。”
“太累了。”他长吁口气,搂着她一起躺在塌上,一脸心满意足:“我现在只想抱着你好好眯一会儿。”
他有些苦恼的向她告状,“你是不知道,皇帝抓壮丁似的使唤人,连轴转,实在是辛苦。如今我好不容易到卿卿这儿一趟,卿卿还要赶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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