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景仁宫正殿之中,满是常家父子的叩头声。 金砖之上,已有滴落的血迹。 常升叩头无声落泪,动作格外虔诚。常远面目全非,浑身颤抖涕泪交加。 五步之外的宝座上,朱允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父子,可是心情却有些微妙。 人,孰能无情 对常远这个表弟,他倒是没什么感情。可常升这个舅舅,却真真的是血肉至亲。 “别磕了”朱允熥淡淡的开口,“事都做下了,磕头有什么用”说着,看看常远,冷笑道,“常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混账” 闹市聚众闹事其实是小事,最多是常家管教不严,常远嚣张跋扈。可涉及到朝廷命官,事情就完全变味了。 “臣教子无方”常升哭道,“请殿下,念臣子嗣单薄,臣已是知天命之人,膝下只有二子” 此时常声声泪俱下,哪有傅让说的,要亲手杀了儿子的样子。 常遇春生三子,长子无后而死。剩下的两个儿子,也都人丁不旺。这年月,一个男人若只有两个儿子,已是家中人丁稀少。 “爱子如杀子”朱允熥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道,“他今天做出这种事来,全是平日里,你们给惯的” “养不教父之过,今日这孽子惹下大祸,臣这个做父亲的,唯有一力承担”常升继续哭道,“臣,甘愿受罚”说完,又是重重的叩了几下。 舔犊情深,爱子心切,莫过于此 这事,最好的处理方法,其实就是常升直接叫人打死了这个惹事的不孝子。如此一来,才是最好的交代。 可天下父母,无论是谁,谁能亲手杀子呢 “你呀”朱允熥微微叹息,“你仗着是孤的舅舅,仗着孤心软,故意让孤为难啊”说着,一笑,“呵,你们父子,跑到孤面前寻死觅活,哭天抢地,真以为孤不愿大义灭亲” 说着,忽然发怒,“尔等为孤的母族,做事不知检点。堂堂公爵之子,居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五品的翰林编修,都敢随意侮辱,眼里还有王法吗” “回宫的路上,孤问了旁人,这京师之中,常家二少爷俨然就是净街虎,任何人都不敢招惹,官民都避讳三分。你当这大明朝,是你家的吗” 这话,说得极重 常升大惊失色,膝行上前,再叩首哭道,“殿下,臣有罪,罪该万死”说着,大哭道,“这孽子有罪,也罪该万死。臣常在军中,疏于管教,这孽子仗着家中无法无天,殿下息怒,臣这就臣这就打死这个孽子,以正国法” “殿下”烂泥一样的常远忽然大声说道,“臣有罪,臣喝了几口黄汤,被人一捧就忘乎所以” “闭嘴”朱允熥冷声厉喝,抓起御案上的砚台,直接砸了过去。 砰地一下,砚台擦着常远的额头落地,摔得粉碎,朱允熥怒道,“事到如今你还胆敢狡辩你若是个有担当的男儿,就该直接死了。省得你父亲被连累获罪,省得孤难做” “你当孤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你在酒楼中和那些恶少们喝酒取乐的时候,孤就在你隔壁,前言后语听个真切。等你恼怒那青楼女子不与你出局,带人故意寻她和她恩客的麻烦时,孤就跟在你的身后” “嘿嘿,好威风的常二爷,你是皇太孙的表弟,大明朝谁敢治你,你是不是说过这话” 常升愕然,他知道儿子胆大,却没想这个孽障如此胆大。如此诛心之言,也能随便乱说 细思极恐,常家必然要因此言获罪 皇太孙未必会处置常家,可是老皇爷却定然不饶。这话,堪比蓝玉桀骜。甚至,比蓝玉还要更大不敬。人家蓝玉有百战军功在身,你常远有什么 “你这畜生”常升怒极,浑身气得打摆子,“早知你说了这话,我就该在宫外打死你” “爹,我错了”常远哭道,“殿下,臣知错了” 文官之家,言传身教治下,家中子弟礼仪当先,唯恐行差踏错落下话柄。而武人之家,这些子弟半点本事没有,从小听着父辈的事迹长大。旁的没学到,乖张的本事,却学了十成。 而且又少年气盛,往往脑子一热,什么都做得出来 “畜生”常升转身,缓缓走向儿子,眼中泛着杀机。 “爹”常远惊恐的朝后爬,哭道,“儿子知错了,别杀儿子,儿子以后听话,爹” 大丈夫虽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然儿女孽债,最是难还 “殿下”常升再次跪下,膝行至朱允熥御阶前,重重叩首,涕泪长流,“臣知道这孽子死罪难逃,可臣就这两个儿子呀。大儿在军中为国效力,每逢冲杀必冲在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