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对我们行皮肉之刑,却是用湿帕子一层一层蒙了我的脸,令我险些窒息而亡……”
“……我则被蒙了双眼倒吊在很静的屋子里,令我蒙生幻象,觉得身体里的血一滴一滴滴在身下的桶中……十分煎熬……”
“只询问我东彦出征大军将士的数量、各兵种数量及各个攻城器械的数量,未曾索要过边防布局图之类……”
“只有我等二十四人,其他人若未回营那必然已然遇害……只是那牢里还关着一人,那人面容已毁,自称卫子卿……”
听到这里,步镇北噌的站起身来,“胡说八道!卫子卿早已伏诛,哪里来的卫子卿!”
他嘴上这么说,本就因吃了败仗不大明朗的心却是沉到了谷底。
他虽然驳斥那些斥候在胡说八道,但他比谁都清楚,北阴牢狱里的那个人,十有八九真的是卫子卿。
就凭北阴的埋雷方式,斥候躲不了,卫子卿自然也躲不了,要不然卫子卿销声匿迹这么久,去哪里了呢?
步镇北到如今还一直认为,步天行是被卫子卿毁去容貌用来李代桃僵的,他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但如果卫子卿将一切实情对北阴那边和盘托出,那北阴定然知道他步镇北用步天行代替了卫子卿……而步天行的死,也的确说不清楚,被他挂在城墙也是事实。
这个念头一起,顿时让他泛起了一身冷汗。
而另一边的北阴,上万将士出城将护城河和近前的战场清理了一遍,死去的东彦士兵被扒去铠甲和武器然后拖至远处置于坑中与那些损毁在护城河内的攻城器械一同焚烧,以免日后腐败生出疫病。
然后,又在城关前方分段埋下了地雷,并在前半段再度贴心的给出了警示木牌……
何不惑很是不解“那放箭之人定是步镇北,他预料不到我们连弩的射程,所以敢胆大包天的窜出来伤人,为何不趁他放箭之时干脆一举射杀他。”
傅雪捏了捏指骨“只要东彦那几十万大军还在,死了一个主将,还会有下一个主将,那这些时日针对步镇北所做的事便会全部白费,反而还会因为换了主将使本来动摇的军心又稳固下来,这于我们没有任何益处。”
“步镇北定然已经知道卫子卿在我们手中,接下来要如何?”问话的是闻钊。
“等。”
这一等,等了半个月,东彦军中光是修理破损的攻城器械就花了不少时间,又赶制了壕桥(架设在护城河上的桥梁)。
而步镇北先是写了折子,陈述北阴武器厉害,恐难以取胜,劝步若鸿停战议和。
他身为步氏一员,即便吃了败仗顶多褫夺兵权做个闲散王爷,但若叫步若鸿得知步天行因他的疏忽而死相凄惨,又被他悬尸城墙,即便充作不知者无罪,就算不是死罪,君臣离心也是必然。
自古以来,离了心的君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以他一面劝步若鸿停战,一面又命心腹偷偷前往北阴城关送信,想要自作主张先与北阴储君私下议和,以退兵为饵索要卫子卿。
但那心腹走后没多久,发现了北阴城关前又给出了警示木牌,他不敢涉险,只得灰溜溜的返回营中。
步镇北还没来得及应对,军中各营又来报,逃兵泛滥,实在兜不住了,只能上报……
步镇北从军几十年,头一次有了深深的无力感,只觉得束手束脚,逼得他也想当个逃兵。
原先东彦关于逃兵的惩罚算得上严苛——凡私自逃走者,战时自首或被拿获者,杖四十,侥幸不死则继续充军,逃跑二次,直接处死。战后自首或拿获者,均直接处死。
这都架不住每日逃兵剧增。
甚至拉帮结派的逃。
譬如,派出去巡逻的队伍和游骑,有一到两支,再也没回来。
但凡有人开了先河,就有无数人跟风。
原先的十七万人加增兵五万,合计二十二万人,除去逃兵与死亡,还余十八万人。
仅逃兵就有两万七千之巨,而且还在持续增加。
这是东彦历史上,最短的时日内逃兵最多的战役。(明朝有三年内全国逃兵达120万的历史,还是非战时,占全国总兵力的三分之一。)
边关常年无战事,乍一开战,便连连受挫,主将出乎意料的残暴,敌军又出乎意料的凶猛,从前在面对北阴时的优越感骤然降到了谷底,于内于外都觉得憋屈、都要提心吊胆,在这巨大的落差和心理压力下,又见识到北阴武器的先进和防不胜防,感觉一点胜利的曙光都瞧不见,很多人便承受不住了。
步镇北先是派骑兵顺着那之前开辟的羊肠小道追捕,然而那些逃兵竟然宁愿冒险趟雷区,也不愿跟着回来。
要不就是追人的人,反而也失去了踪影。
步镇北只得立下新规——士卒逃走家人受连坐,可将其父母、妻儿抓获拷问,如果逃跑士卒依旧不归队,就要诛杀其全家。
逃兵名单会陆续送往府衙,不会因为人数众多而不深究。
他的残暴之名更上一层楼。
这还没完,那被步镇北以泄露军情低调处死的二十三名斥候,明明趁夜掩埋了,但次日,二十三具尸体整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