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原地说了没几句,石光珠憬然有悟,忙是对贾琏和冯紫英告罪。
“既然王家人走的不久,我再追着去送一送也好。”
说罢,石光珠翻身上马,招呼随从绕过,往南边追去了。
眼见几人从边上纵马走了,冯紫英若有所思回头过来,望着贾琏正要开口。
“如今,朝廷东宫——”
“我也得过去!”
贾琏止了冯紫英的话语,踩镫翻身上马来,调转马身道:“其他王家人也就罢了,子腾老爷却是当真不同,我跟石光珠一齐再拜送一遭,也好不负恩义。”
撂下话,贾琏也挥鞭绕道南下,身影追上前头。
冯紫英哑然,满心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眼见贾琏一溜烟没影了,又听得周边倾城府的人慌张跟上去,自个摇摇头,先往都中归来。
“出来为官才知道官场上越做得高官,就越是惯会做作的,全比不得那日石头城的真情人。这两人眼下做事倒是好看,却哪个才是真的,哪个是在做作?”
……
“俺是从来都不做作的。”
远远送了王子腾一遭,石光珠趁着黄昏时分和贾琏骑马往都中外墙过来。
官袍散乱,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指点着都中。
“须得和琏二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朝野的大事今上自有考虑,几时出错过?对你的恩宠也是古今君臣少有的,叫我看来都羡慕的紧,可你还好端端上折子去说事,要问罪王检点,既抢了御史台的活计,又惹得龙颜大怒,如今怎么说?”
若是旁人看来,贾银台弹劾王子腾在前,今日又假惺惺去送行二十里,可见是不知耻的。
贾琏摇摇头,疑道:“你说这话作甚?”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赶着落门的时辰,近了都中。
石光珠道:“我是真心劝你,赶着如今事情好歹落了定,只专心替今上分忧来的好。日后你在京中领阁作宰,我在地方掌兵节度,相互照应,北静王爷都得看你我的脸色,岂不是大妙?”
到了街面上,两人作别。
石光珠不再多说,领人往另一头去了,他是如今述职,明个就要走,不好多待。
贾琏目送对面走远了,才是无言扯着缰绳调转马身,往倾城府方向过来。
事情要是真像石秀所说一般,全部落了定才好。
贾琏原本也是这般想的,但却逢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牵扯着干系实在不好躲,才到了如此境地,叫人确切有些无奈。
这几年皇帝的心思越发的不好琢磨,朝臣早起上朝廷,晚间赴刑场的事时有,唬得朝野上下战战兢兢,怨气不小。
王子腾棺木南下后不久,都中便是渐有传言。
说如今都中政局变换,免职抄家的事不少,连重臣王子腾好端端的都在任上殁了,像极了是史书上天子暮年猜忌群臣的场景。
这则传言进了宫中,惹得御前大怒,发旨意捕风捉影的问罪了几处官宦之家,投进狱中拷打。
顿时,都中朝野上下嘘若寒蝉,闲话不敢多少半句,好似当真是道路以目。
贾琏因无论如何,也是天子近臣出身,所以问罪流言这等事倒是与他无关,只不过难免有相熟的人家要求到倾城府来,希望搭救一二。
贾琏却不是特意要上赶着和皇帝作对,见来求救的人来了几次三番后,就当真狠心闭门不见客了。
他不是不近人情的,却也知道管不来天下所有的事,何况又有石光珠那番劝话在前。
如此,都中闹得再是沸沸扬扬,倾城府中却终于日渐安稳下来。
七月流火,夏去秋至的时节。
这日,倾城府中。
“琏儿他是在家?”
凤姐儿睡了中觉起来,传唤丫鬟问话。
待听到贾琏散值到家,传了饭后在睡觉的答复,凤姐儿叫人打了水洗脸,重新梳妆妥当了,出屋来,寻到东边厢房里。
里头浅浅点起两盏灯,贾琏半躺在炕凳上原来没睡,不知看着什么杂书,身子动也懒得动弹。
凤姐儿进屋来坐到贾琏身边,笑道:“如今闷在家里也就罢了,还改成闷在了堂屋里,你理我一理可好?”
贾琏松开手,抬了抬眼睛看来,那本杂书掉落在胸膛前。
凤姐儿伸手将书给拿开。
初时贾琏散值到家后,见他不去东奔西跑的寻友人吃酒,凤姐儿自然是高兴的。
但这连着旬月都是这样,眼见好好的人变得沉闷可怜了,她不免又是要着急了起来。
“我知道好二爷您心里不自在。但想一想,前面来求救的那个萧让和咱们家能算什么关系?七老八老的翰林官,不搭理就不搭理。”
凤姐儿开解道:“他还以为有多大的脸面?敢过来说这不知耻的话!我看朝廷上面和咱们府里的事差不多,真要是答应了那萧让去搭救问罪的人家,扯上了关系,以后他们事事就以咱们府里为先,自己躲在后面占便宜,哪天将咱们家推进了火坑里也说不定。”
这话说的有些在理。
贾琏翻身起来,眼中亮了又亮,听了这话他闭门不见人的心思都好受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