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敢与洪夫人来往,一直引以为憾……”
闲坐一旁默不吭声的洪轩,闻言瞬即动容。
诚然,父亲对徐家寡妇的执拗感情,一度置他和母亲于异常尴尬之地。
他们固然明白,徐家太夫人无意插足,但由徐家人晚辈亲口道出,并对洪夫人大加赞许,却予以洪轩极大的欣慰和感动。
这一刻,他凝望阮时意的眼光,温软如绵,脉脉含情。
阮时意倍感无奈——这小子幼时随父到徐家作客,还光着屁股跟徐晟打架呢!长大了居然觊觎她?真是够了!
“谢大将军与公子赏识。晚辈手里尚有探微先生夫妇合作的花鸟画,同样可固两家情谊。”
洪朗然翻了个白眼:“老夫才不要他俩的感情见证!要不这样……徐家后辈将这段晴岚图临摹一遍,只要达八成相似,就把徐探微的真迹换走!”
阮时意严重怀疑他的脑子有毛病。
过去数十年,洪朗然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贬低徐赫,非说他的都是破画,转头却要求徐家人照原样描摹?
以洪朗然对徐家的了解,必然通晓——徐家上下无一擅画。
作此留难,好让人知晓,洪家并未对徐家千依百顺,或使她知难而退,乖乖嫁入洪家?
“若大将军不弃,晚辈愿以一己之力临摹。”阮时意不急不恼,不卑不亢。
洪朗然扬眉:“你?”
“晚辈自当不遗余力,圆太夫人遗愿。”
她搬出“遗愿”二字,显得洪朗然的一再为难,太无情无义。
洪轩正要打圆场,不料阮时意摆手,命丫头捧上大大小小的锦匣。
“大公子所赠,皆购于徐家铺子,我没理由先赚您的钱,再收受您的礼。心意已领,原物奉还。”
她迤迤然起身施礼,笑容疏淡如水,略带冷凉。
“晚辈不便进出大将军的府邸,恳请将晴岚图带走。十日之后,必定还您满意的临摹之作。”
洪家父子对望一眼,心知这回或多或少惹恼了她,不由得脸色微变。
*****
当夜,如墨绒织就的苍穹覆盖京城,半月高悬,柔光倾泻。
画室内,阮时意细看重归于手的《万山晴岚图》,备上相应画具,小心翼翼依尺寸裁纸。
沉碧在侧细细研磨松烟墨,抬眸悄悄觑向自家主子,“姑娘,静影一连几日不见踪影……”
“嗯,”阮时意漫不经心应道,“徐二爷命她出去办点事儿。”
自那日她微露不悦,徐明裕已识趣地让静影保持距离,只在出门时远远跟随。
阮时意知那小姑娘情况特殊,没往心里去。
当下,她比划一阵,以淡墨勾勒轮廓,落笔轻柔如烟云。
然而半柱香后,她意识到,临摹一事于她而言,未免太过托大。
姑且不谈徐赫此作大气磅礴、繁华葱荣,大景肃静苍茫,小景精致怡人,单单是她笔法生疏多年,又不擅长山水画,难得其中三分意韵。
过份!这人早在三十六年前已登峰造极!还让不让人活!
关键是……她干嘛自取其辱?
但若去求他,他势必得寸进尺,借机要求复合。
晴岚图由她切割赠人,理当由她尽力索还。
夜深人静,她让哈欠连连的沉碧先行回屋歇息,决定孤军奋战至天明。
随手把墨发绾起,明媚脸容尽是严肃专注。
窗外淡薄月华叠着案上烛火,映照山山水水的灵动气魄,亦勾画她精雕细琢的眉眼。
勉强定好大致布局,她挺直纤腰,活动筋骨,忽听窗外传来低沉醇嗓。
“洪朗然企图拿我的画,拐骗我媳妇当他儿媳妇?”
阮时意心惊肉跳,手中狼毫砸落,毁了她辛苦一夜的初稿。
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忿然转头,瞪视窗边那溢满酸气的俊颜,触及他微含灼热的目光,心底没来由添了一丝难言躁动。
——徐三郎,可知此刻的你,像极了……夜探香闺的采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