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微微前倾,方便他扎针。
像被驯化后,收敛了爪牙的猛兽。
李禅秀心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一阵安静。李禅秀专心扎针,指腹轻捻银针。
“疼吗?”他另一手指尖按着对方额头,固定着防止移动,语气一贯轻柔。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得到回答。但空气沉寂几息,却突然响起一道干哑嗓音:“不。”
李禅秀惊讶,低头发现真是对方声音,不由无言——原来他不是哑巴。
裴二此刻闭着眼,额上抵着小女郎微凉的指尖,鼻间也尽是对方身上浅淡的药香。这样近的距离令他有些不适应,但……
倏然,那一抹浅淡气息远离。
他蓦地睁开眼。
李禅秀不知何时已经拔下所有银针,退回到正常距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好了,有想起什么吗?”
裴二沉默,摇了摇头。
李禅秀只是顺便问问,没指望真能治好。毕竟他没治过失忆,方才施针不过是扎在一些能提神醒脑、防止头痛的穴位。
不过,见对方忽然又不言语,只是摇头,他奇怪问:“你怎么不说话?”
对方抬头看他一眼,指了指喉咙位置,嗓音粗粝:“难听,说不出。”
李禅秀瞬间明白,他是嗓子疼,难怪刚才那个“不”字,听起来很干哑。应是他之前还是个血糊人时,身上刀上箭伤引发炎症,高热不止导致。
不过,嗓子不舒服,为何不告诉他或胡郎中?这人莫非是木头,什么疼都习惯忍着?
李禅秀摇头,正好他因风寒没好全,也经常嗓子不舒服,会随身带几片甘草。
此时他拿出两片,放到对方手心,笑道:“这是甘草片,嗓子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含一含,下次来,我再给你多拿几片。”
说完,他提起药箱离开。
裴二低头,看向掌心的两片甘草片,目光轻闪。
醒来后,他脑中一片空茫,只在被那位将军问话时,隐约记起一个“裴”字,其他一概不知。
他不知这里是哪,不知自己是谁,只知道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方才那个小女郎。
听那些伤兵说,是对方救了他的命。在他躺在角落里无人管,只能静静等死时,是对方每日来给他换药……
他忽然抬起头,视线追上那道身影。
李禅秀已经走到帐门口位置,正在看张河的情况。
张河这次醒着,见到他显然很激动,一个劲儿感激,险些涕零。
李禅秀无奈,面上带着一贯的笑,告诉他不能太激动。
“没想到啊,张河这小子竟然真挺过来了。”
“多亏了沈姑娘,谁能想到呢,他肠子都断了,还能救。”
“对了,那边那位不也是,沈姑娘救的。”
几个伤兵感慨,又压低声音,眼神示意不远处的裴二。
裴二仿佛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视线从帐门口处收回,又看向手心的甘草片。
那位沈姑娘很厉害,医术高明,说话轻柔,秀丽的眸中总盛满笑意。
沈姑娘人也很好,伤兵营里的伤兵个个都称赞她。不过,她好像对谁都很好,对谁说话都轻柔,带着一样的笑意。
没有谁是特别的。
裴二握住手中的甘草片,片刻后,又仔细收好。
他躺回床上,继续单手垫在脑后,静静望着帐顶,却好似无法再像之前那样。
.
李禅秀离开伤兵营时,端着一碗张虎硬塞给他的饭菜——是营中专门给伤兵提供的。
军中伙食一般,最好的是伤兵伙食,其次是普通士兵,最差的,是罪眷的伙食。
比如伤兵的伙食里偶尔会有细面馒头,普通士兵有粗面饼,到了罪眷,就只有粗粝到刺嗓子的粗饼。
不过好的伙食,自然限量供给,只有住在伤兵营里的伤兵才能领,且每人每天限一份。
张虎塞给李禅秀的这份,显然是他替张河领的。
因张河只能喝清粥,这好饭平时就被张虎和几个弟兄瓜分了,张河只能眼巴巴在旁看着。
赶巧今天遇见李禅秀,张虎一时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当谢礼,就巴巴把这份饭菜先硬塞给他,说下次再送别的。
李禅秀摇头失笑,拒绝不了,只能收下。
不过,从被流放开始,除了上次在胡郎中那,他确实很久没吃过像样的食物,尤其这份饭菜里还有两片肉。
还有徐阿婶,对方一直帮他许多,她的女儿在流放来的路上生病,现在小姑娘瘦瘦小小,也需吃些好的。
李禅秀脚步忽然变得轻快,心情有种还在父亲身边时才会有的难得轻松。
他一路来到药庐,看见挨在徐阿婶身旁的那团小身影,不由笑了笑,喊:“小阿云!”
小阿云倏地回头,看见他,瞳仁瞬间露出惊喜,忙起身跑过来喊:“沈姐姐。”
李禅秀揉揉她的头,领着她一起走回徐阿婶旁边。
徐阿婶见他特意端好的饭菜来给她和女儿,不由吃惊,连连拒绝:“使不得使不得,女郎你这么瘦,又大病未愈,每日还要给那些伤兵看伤,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