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除了曲镇之外都没有想到曲锋要以这种方式处理他的家业, 因为曲清江及笄三年,他都未曾表露出为她招婿说亲的念头,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没有让女儿承继香火的意思, 而企图自己再生一个儿子。
渐渐地大家便忘了女儿也能承继香火,只需招一个上门女婿, 他们所生的儿子随母姓, 便可作为曲家的孙子继嗣。
又或者说,他们没有忘记, 只是他们自信地认为曲锋不会将家业拱手送给一个不是自己的血脉的外人。
曲锋招婿这一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就算他们认可了招婿的行为, 也没料到他会招一个下人为上门女婿, ——他们以为曲锋会从村里那些知根知底的人家里面挑选, 谁知他挑选一个来曲家才四个月的下人。
四个月, 连一个人的生活习性都摸不清楚, 更别说摸清楚对方的品性了!而且这个下人男生女相, 他就不担心招了赵长夏为婿, 曲清江也生不出儿子来?
曲锋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标准来选女婿的吧?这不是为女儿招婿, 这是坑女儿呀!
里正也觉得曲锋的这个决定极为大胆冒险,他不禁猜测曲锋当初冒着风险藏匿逃户, 是不是这个逃户跟曲清江私相授受了, 曲锋为了女儿的声誉着想,不得已而为之?
可曲锋也不是善茬,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逃户裹挟自己的女儿, 不去找机会处理了这逃户, 反而还招他为女婿,将曲家的家业都交给小夫妻俩?
里正觉得这里面或许还有别的内情,但这是别人家的事, 便没有置喙。
曲镇的爹,三叔公首先便坐不住,劝曲锋道:“阿锋,我知道你还在为冬至祭祖的事生大家的气,你可别气糊涂了。乐娘一个女娃,如何能守住这偌大的家业?你找一个外人来继嗣,这像话吗?”
曲铭指着赵长夏附和:“对啊,他一个下人,如何配得上咱们侄女?!”
“他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曲锋固执己见。
“老三,咱们自家人你不信,你信一个外人?就算外人可信,可也不能是一个下人啊!这男人一朝富贵,定会辜负发妻,赘婿尤是。你在的时候这赘婿还不敢放肆,可你百年之后呢?届时谁来护着乐娘?还不是我们这些家人!”
曲铭这话半是劝半是威胁,若曲锋执意将家业交给曲清江,然后招个赘婿,彻底断了曲氏族人的觊觎之心,那将来曲清江出了什么事,曲氏族人必定会袖手旁观。
他笃定曲锋不敢赌这个未来。
这确实是曲锋之前所担忧的,为了能让曲清江往后有族人可以依靠,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曲氏族人过界的行为。然而外人还未伤害他们父女半分,这些自诩为家人的族人却一次次向他们露出了獠牙。
他宁愿给曲清江选择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也不想让她过一个可以预见的悲惨未来。
曲锋戏谑地看着他们:“怎么,你们都是一朝富贵就抛妻弃子、朝三暮四了?为了诋毁我相中的女婿,连自己也骂进去了,你们的牺牲还不小。”
曲氏族人尴尬极了,曲锋又道,“乐娘是你们的侄女,难道我不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继嗣,乐娘就不是你们的侄女了?她继承我的家业后,不依然是你们的侄女?难道就得从我这儿占了好处,她才是你们的侄女?若真如此,我还能指望你们护着她吗?”
曲氏族人皆是哑口无言。
曲铭赶紧找乡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几位老丈,你们听听老三这话,像话吗?谁家不是从自己的兄弟的孩子里挑一个过继的?这让女儿继承家业那就等同于绝户,是进不了祠堂的!”
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们或是平日帮着村民处理了不少纠纷而颇有人望,或是年龄高而被人尊敬,又或是处理过类似事情的他族老人,在鹄山乡都说得上话,曲铭找他们来,自然也是为了向曲锋施压。
有两位老人颇为赞同地点头:“曲家郎君且听老朽一言,你若正值壮年,你要招个上门女婿,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待他们生下一儿半女,你也可以安心了。可如今你这身子比老朽还差,随时都有可能……你要考虑周全。”
“是呀,香火之事事关重大,不可儿戏。女儿还是得在家操持家务,不要抛头露面为好。曲小娘子以刺绣闻名乡里,她刺绣还行,打理这偌大的家业怕是管不过来,届时这大权还是得落到赘婿的手上,万一这赘婿见利忘义害了小娘子呢?”
曲锋很是果断:“实不相瞒,我的病由来已久,故而之前打理家业的多数是乐娘,她对家里的账目了解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被一个目不识丁的赘婿欺负了去呢!”
曲氏族人看向赵长夏的眼神更加鄙夷了,一个目不识丁的下人,曲锋到底看中了“他”什么?曲锋这是病糊涂了吧!
人群中始终一副淡定模样,实则被雷得里嫩外焦的赵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