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太子完全没有反应,木偶一般地任凭苏荆溪折腾。
于谦无奈地转回头来,色厉内荏地继续辩解道:“有志者,事竟成!若事事顾虑,遇难即退,昭烈帝如何同魏、吴三分天下?齐桓公如何会盟诸侯?”
“你说的……这都是谁啊?”
两人眼看要吵起来,那边苏荆溪淡淡道:“你们能不能等太子死了再号?”他们两个只好悻悻地闭嘴。
苏荆溪把注意力重新放到病人身上,右手微微用力,用剪子把残留在太子肩上的箭杆钳了出来。朱瞻基肩膀剧颤,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霎时有鲜血从伤口涌出。苏荆溪早有准备,先用烧红的烙铁封住伤口,然后撒上刀伤药与炭末,她手法巧妙,只用了三四块棉布便压制住了。
于谦喜道:“成了吗?”苏荆溪摇了摇头:“箭杆虽除,箭镞还在。这种钩镞反咬着筋肉,非得把伤口附近的肉都剜掉,才能取出来。”
“麻烦吗?”
“嗯……不算复杂。”苏荆溪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但在这里没法开刀,得回我家去拿器具。”
“那他开完刀,能立刻动身回京城吗?”
苏荆溪看了他一眼,像看一个傻子,道:“想什么呢?病人至少得躺在床上静养两个月,否则不死也得残废。”于谦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下的局势,哪里还容太子慢悠悠地静养?他犹豫再三,吞吞吐吐地又问道:“请问可还有和缓之法,就是……呃,就是不太影响赶路的法子,哪怕痊愈速度慢些也无妨。”
若是他在太医院里问出这种话,只怕直接就拖出去杖毙了。
苏荆溪沉思片刻,抬头道:“我在《刘涓子鬼遗方》里看过一个随军郎中的急救法子,叫作解骨法。若有将佐兵丁中了箭,赶上战事紧急无暇剜挖,他们便会先锯断箭杆,只留箭头在肉里。然后每天用半夏和白蔹和酒服下,并用淘米水清洗创口,加以手法按摩。待到筋肉复长,便能慢慢把钩镞挤脱出来。”
“这要多久?”
“怎么也得二十多日。在此期间,病患倒是可以自由活动,但每日都得内药外洗,按摩不可中断。否则一旦肉长岔了,把钩镞封在里头,还得挨一刀。”苏荆溪又提醒道,“这是实在没办法才用的法子,若钩镞带着锈迹或淬了毒,也会有性命之忧,风险不小。”
听苏荆溪说完,于谦眉头紧皱,这可真是麻烦。且不说风险,南京到京城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就算太子受得了,又去哪里找稳便的郎中来每天处置伤口?
他们正说着病情,太子那边已缓缓醒转过来。他还没睁开眼睛,鼻孔里先闻到一股轻柔的馨香。对一个身心俱疲的人来说,这气味宛如灵草奇葩,透入周身孔窍,通体酥软,比宫中所用的什么名贵合香都来得舒坦。今天从午时起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缓缓松弛下来,连肩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身体朝那馨香的来源凑了过去,突然一歪,险些摔下榻去。苏荆溪避过太子的倚靠,伸手扶住他肩膀。朱瞻基睁开眼睛,见到一个身着翠绿绣袍的年轻女子正在榻边,香气大概是从她身旁那香炉里飘出来的。
不知为何,这香气虽然粗劣,闻起来却比宫中那些名贵上品更沁人心脾,就连那铜炉的扁扁鼓腹,看起来都赏心悦目。朱瞻基还想多看几眼,可于谦一步上前,大喇喇地挡住了他的视线,道:“殿下万福。”
朱瞻基被这一声喊扯回了残酷的现实,之前的不堪回忆又浮现出来,恼怒顿生:“我不是让你别管我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于谦只当是夸奖,说道:“臣食君之禄,自当尽忠到底。”他停顿片刻又道:“如今殿下暂时还算安全,待臣想一个万全之策,尽快护送殿下归京。”
“不回了,没用的……”朱瞻基虚弱地拍了拍榻边,“南京举城皆叛,就凭你一个行人,怎么送我出去?局势倾覆至此,已不可挽回,算了,死便死了。”
于谦有些吃惊,苦口婆心劝道:“只要心怀坚毅,万事皆有可为。”
这话听在太子耳朵里,等于承认没有办法,只能撞大运。朱瞻基颓丧地摆了摆手,道:“就算回到京城又如何?也许那边登基大典都已开始筹备了。千里归去,难道只是给新君当祭品吗?”
“圣慈既能送出密诏,可见还有仁人志士苦苦支撑局面,等待殿下回銮。京城之事,尚未可知。”
听着这些话,太子因疲惫而潜生烦躁,因烦躁而蓄积怒意,情绪急遽发生着变化,而于谦还在兀自喋喋不休:“殿下,每临大事,需要镇之以静……”
“什么尚未可知,什么镇之以静,全是废屁,老獾都不叼的废屁!你把我藏在粪坑里有什么用?死在皇城里头还体面些!本王现在就想安静地去死,难道这也不行吗?”
一阵滔天巨浪骤然拔地而起,卷向眼前的这个卑微的小臣。可那个身影非但没有退缩逃避,反而迎身直上,像一道夺目的犀利剑光刺过来。
“住口!身为储君,岂能口出这种轻佻之语!”
这一下断喝如惊雷炸裂,生生震散了汹汹浊浪。往常朱瞻基只要一发脾气,连大伴都得跪下来劝解,何曾想过居然有人胆敢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