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外一指高声道:“纵观四国,东辰皇帝申尧睿智远谋,放渔林改商制礼贤下士,手下既有房屋已这样的青年名相,又有虞破虏这等少年帅才,即便申尧本人已垂垂老矣,但他的皇孙申安文韬武略不逊于其祖父;再观南赵,帝赵岐仁厚端正一心为民,百姓爱戴民心凝聚,且改科举网罗尽天下英才,倘若再过五年十年,未必输于东辰;君再看楼烦,早已学着中原各国建立官制,而且兵强马壮,且不论如今与东辰这战,但看往年他侵吞了大梁和东辰多少土地便可窥知其强悍……”
“反观我们大梁,崔氏掌权这么些年,君不像君,臣不像臣!上下沆瀣一气早已将国库挥霍一空,天灾连年却不放银放粮,让将士们挨饿受冻去打仗,军民怨声载道!陛下掌权之后,不思进取不图新变,为名女子搞得大都满城风雨!满朝文武不过闻宗一人可堪大用,科举考试形同虚设!问什么?问如何做贤德之官!问诗词歌赋!让读了十几年书的书生去格经!格个屁!时务策问为官之道,只范本我就准备了二十篇,有用吗?能救大梁吗!?”
楚庚字字掷地有声:“现如今真正能救大梁的,是大刀阔斧改冗繁的官制,将那些尸位素餐横征暴敛贪污腐败的官员该杀的杀该抄的抄!是痛下决心改迂腐的科举,网罗天下英才能人,让会打仗的去打仗,会治水去治水,会种粮的去种粮,长于经略一方的去治理,长于献计论策的去进言!若不求务实能干,只论诗词歌赋,诸位眼里尽剩风花雪月,用哪只眼睛去看百姓疾苦!这一路南下,我学的道理学的诗词救不了他们,能救他们的是实打实的钱和粮!”
“大梁三面环敌,各方都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我们大梁大部分地区都靠北,只求着种地发展农务是行不通的!是,一旦重商就会压制农事,但也得看看大梁是什么情况……三面环敌,但也可以三面都是生机!先帝五年,各地商行盛极一时,结果被崔氏生生压下,彻底灭绝了大梁再度强盛的希望。至于兵制和赋税也要改……”
楚庚说到激动处已语无伦次,自方方面面提出了如何改革的建议,最后使劲拍着王滇的肩膀道:“可如今我们的皇帝陛下在朝堂,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任凭那些世家踩牵着他的鼻子走!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对这行将就木的国家不闻不问!同之前如出一辙地乖张暴戾,嗜杀成性!大厦将倾啊,你且看这样的梁国还能再苟延残喘几年!哈哈哈哈哈!”
他大声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往后踉跄了几步,栽倒在路边,蜷缩在那里又哭又笑,“枉费我读了这么多圣贤书……竟救不了百姓一人……”
王滇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问道:“你又如何知道梁烨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楚庚还在撒着酒疯,王滇虽知道同他多说也无益,但还是忍不住道:“你们在局外尚且看得到如此艰难,他在局中又如何。”
从一个手中没有半点权势的傀儡生生杀出条血路,他又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只是这庞大的国家机器,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手握大权看似生杀予夺的皇帝,照样举步维艰处处受限。
皇帝握着无上权力,然而皇权反噬,同样植根于血肉,盘根错节附骨深缠,将活生生一个人困于其间,直到不分彼
此。
楚庚说得在理,也有才能,但哪怕只是其中一条,若要相对平和过渡,都非要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未必能成形,但也正如他所言,梁国如今再不图变求存,眼看就得完蛋。
是成是败,不止看梁烨有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还得看梁国有没有这个运气。
不过不管怎么样,王滇觉得梁烨还是会赌一把。
“长盈,将人带进去。”王滇说。
长盈过去将人扛了起来,问道:“公子,可要杀了此人?”
“嗯?杀他作甚?”王滇走在前面问。
“这人还像还挺有本事。”长盈不太确定道:“梁帝是您的仇人,属下观他言语间处处为大梁考虑,若以后让梁帝得了此人,岂非有助于他?”
王滇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半个月后。
南赵京城,皇宫紫宸殿。
王滇坐在铺了软毛地毯的台阶上,怀里抱着盘精致的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被猝不及防狠狠齁了一下,嫌弃道:“你们御膳房做的这点心太甜太腻,跟梁国比差得远了。”
“那你倒是别吃。”赵岐怒意冲冲地将信摔在了桌子上,冲外面吼道:“给朕把林渊叫来!”
王滇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顿时连这点心都觉得能勉强下口了。
门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回复:“陛下,林大人抱病在家,听说都下不了床了。”
赵岐眼中的怒火腾得一下便烧了起来,他暴躁地在桌子前转了两圈,指着门外怒道:“你亲自去!传朕口谕,要是他不肯来,朕让他这辈子都下不了床!”
王滇喜气洋洋地从旁边捞了壶茶,讲究地倒进了茶盏里,慢条斯理地吹了吹,“你跟林渊置什么气,他也是为了你好。”
赵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王滇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