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正堂和归仁堂离得不远,尤其临近苏姨娘的东跨院,歌声传到那边,已是轻微到几不可闻了,可院里静得让人窒息,那歌声就显得分外恼人。
苏姨娘捂着耳朵,破门而出,却在院中央停住,嘴里低低叱骂着管戏子的高家尽是瞎眼的驴子,调_教出这些个让人不得安寝的学舌鹦鹉,掐着嗓子唱些死去活来的靡靡之音,眼睛看的却是角门外的正房。
“兄妹都一个样,彩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泄气似的自言自语。
秀珠出来劝她回去,却见苏姨娘怨怒的脸上蒙着一层颓败。
就连发火,也只能揪着这些不相干的人指桑骂槐,真正惹她烦心的是三太太,她是一声也不敢吭的。
秀珠劝她:“九小姐还没睡呢,这些话不被正房的人听见,叫九小姐听见了也不好。”
苏姨娘悻悻然回到房里,对着一室空寂,失望、落寞、幽怨一起涌上心头,随口问:“这孩子还闹着要素馨吗?”
秀珠笑道:“不闹了,我方才看过,翠莲伺候着写字呢。”
苏姨娘心里稍稍宽慰:“她倒懂事了。”
秀珠犹豫着道:“姨娘有气,打我骂我都行,可您方才说起高家和正房的彩雯,万一有人多心,还以为您在和二老爷、三太太置气呢。”
她虽没说苏姨娘惹不起那两尊真佛,可苏姨娘也能明白,当下后悔自己又沉不住气了,叹道:“我是在置气,我只气老爷,昨天软语温言,说刚回家须得去正房,今晚便过来,可今晚又留在那边,叫我这张脸往哪搁?又把我、把这二十多年的情分当成什么了?何况太太那儿还有个新来的珍蕊……我……”
说到最后已然哽咽起来:“我是过了季的残花败柳了。”
秀珠扳着她的肩头劝她:“姨娘何必把那丫头放在眼里?您有七少爷、九小姐,那小妮子算是什么东西?”
苏姨娘捂着脸:“这话你该跟西跨院的人说去,我和她不同,十月怀胎、死去活来生下这两个孩子,何尝是为了给自己找靠山,无非是为了老爷这个人,他们不懂,你竟也看不出吗?”
秀珠自知失言,却打心眼里觉得苏姨娘傻,这把年纪了还相信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
苏姨娘擦了眼泪,叹道:“算了,你也别担心我,哭一场就好了,明日该怎样还怎样。我也不稀罕为这个记恨太太,老爷身边有我的时候还没有她呢,不过是我上辈子作孽,这辈子没落个好出身罢了。”
秀珠怕苏姨娘晚上多想,执意留在她房里陪了一夜。
···
这一夜对于松鹤堂的邵老太爷来说也格外漫长。
崔兴没能如期回来,绝不会是因为寻常事耽搁了行程,这是个办事缜密的人,否则老太爷也不会把他放在长子身边。
第二日一早,邵家的小厮就分头出去打听消息,二老爷、三老爷也派了人,倒是大房一直装聋作哑,这是大少爷发觉事情败露后的无奈之举,与其多做多错,不如让老太爷全权顶着。
老太爷岂能看不出孙儿的心思?只觉得家门不幸,长子、长孙都不是可造之材,因而把七少爷叫到身边,命他做了两篇时文,看他应对得宜、神情自若,纵然家中正逢多事之秋,做出的文章也是气脉平和、文理通顺,看来明年乡试中举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心里宽慰了几分。
家中毕竟还是有龙驹凤雏的,只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在,便能在庇佑家族兴旺数代。
此时日上中天,正是一天最和暖的时辰,窗外就传来了贺增气喘吁吁的声音:“回老太爷,崔兴回来了!”
···
听闻崔兴回来,二老爷、三老爷几乎同时赶到松鹤堂。
二老爷一派闲适,一身浅灰鹤氅衬得他清瘦的身形如闲云野鹤,三老爷却是脸色青黑,显然一整夜没怎么合眼。
整整一晚,他都记挂着老太爷要收权的事,和妻子商量了半宿的对策,妻子劝他把这几年贪的公中的银子移到别处,暂避风头,他也有此意,两人却在该转移给谁的问题上争执不下。
三太太的意思是交给她的娘家,由她的侄儿罗成文代管,那是个半大的孩子,品性纯良,又从不滥用钱,到时打好白条,绝不会亏了一文。
三老爷却含糊其辞,不点头也不摇头,话里话外更倾向于放到七少爷账上,正好他要分出去单住,很容易在账目上动手脚,老太爷也不会查到自己最心疼的孙子头上去。
三太太却说只要钱还留在邵家,就算不得稳妥,让三老爷纠结了整整一夜,却怎么也舍不得把钱给外姓人。
如今兄弟二人一起进了正房,三老爷更怕父亲问起自己精神不济的缘由,因而垂着头迈步进去,就见崔兴正坐在末席和老太爷说话。
老太爷免了众人的礼,三老爷还盘算着万一问起,就赖给二哥,说他半夜留伶人唱曲,扰得四邻不安,可老太爷根本没多看他一眼,直接让崔兴重新说说苏州的事。
三老爷一怔,问崔兴:“苏州还有什么事,你之前不是说都打点好了关系,两万两就能化解了吗?”
二老爷不动声色,可眼神里也是这个意思。
崔兴年近半百的人,虽是大房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