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忽然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苏姨娘把她当外人,本该是自己人的春云却也怀疑她知情不报,大房和七少爷斗法是神仙打架,平白叫她们这些凡人遭殃。
春云眼中的怀疑尽数化为鄙夷,冷笑一声,道:“你说不知道,我也只能当你是真不知道了。”
这回连春花都察觉到事态不对,扳着顾双的肩膀从她背后探出头来,怯怯地看着姐姐,道:“姐,双表姐刚到苏姨娘手下做事,苏姨娘自然不会事事都倚重她,不知情当然是正常的。”
春云伸手,重重点着妹妹的额头,斥道:“你知道什么,谁叫你插嘴了?”
春花性子木讷柔弱,差点就哭了,蜷在顾双身后,春云看了更气。
顾双好言道:“是不是有人对表姐说什么了?我敢起誓,七少爷要搬出去这件事我是毫不知情的。本不想让家里担心,可说句实话,我在苏姨娘手底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是三太太选进来的,主子总觉得我有异心,这几日已不叫我在跟前伺候了,所以才有工夫来找春花解闷。”
她顿了顿,摸了摸春花毛茸茸的头顶:“再者,我能有条活路,能在侯府里谋得差事,还不是仰赖舅舅、舅妈,还有表姐妹间的扶持?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倘若真知道这件事对表姐那么重要,就算不要这只饭碗,也要想办法打探清楚了说与表姐听。”
一经顾双的软语温言,原本夹枪带棒的春云已消了八分怒火。
吵架便是这样,一个巴掌拍不响,一方温温吞吞,另一方迟早会再而衰、三而竭。
顾双又笑着斟茶请春云喝,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春云也平复下来,上下打量着这个表妹,能有这份宠辱不惊的心性,不免高看她几眼。
细想之下,顾双说的有理,除了大房里少数几个人知道大老爷在苏州捅了多大的娄子,外人是一概不知的,就算顾双真发现七少爷要搬出去,也只当成寻常事,不可能想到这一步。
说到底,都是大老爷太不立事,大少爷、大太太又太信奉家丑不可外扬那一套,才把事情拖到被动的局面。
喝了口茶,就算顺着顾双给的台阶下来了,春云叹道:“双丫头莫怪我,我是和你姐夫吵了架才出来的,一时脑子不清楚,咱们姐妹间是从不置气的,是不是?”
顾双笑着点头,心想春云心思细、嘴巴严,宁可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也不肯说主子的不是,想从她身上打听出大房的秘密简直难于登天。
顾双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春花关心地问了姐姐和姐夫吵架的缘由,见她不愿多言,就埋头打起络子来。
这是最后一个了,顾双说三小姐清高,寻常的花啊如意啊恐怕不能入眼,大概会喜欢柳叶这类独辟蹊径的样式。柳叶又叫凤尾柳叶,因没什么特色,所以极难编,切忌过窄过宽过长过短,稍有不慎就成了四不像,春花做的极认真,配色也得当,绿线穿插着少许金线,既不过分单调,又不妨碍本身的清雅。
春云看了一会儿,推说乏了,独自去厢房小睡,全然没有回内宅的意思,春花斜着眼望了望门外,耸肩道:“真是跟姐夫吵架了,一定又是她那小姑子挑唆的!”
“来小娥?”顾双问道,心里很惊讶,很难把记忆里善良热心的小女孩和挑唆二字扯上关系。
春花却好似习以为常,道:“就是她,她跟我姐处不好,就向我姐夫告状,我姐也是,平时心眼数不清,一生气脾气就变得又直又硬,算了不提了,一会儿你回去了,我和娘起码要劝她半宿。”
顾双看着即将完成的柳叶,笑道:“我不走了,今晚留下同你说一晚上话。”
说着,坐在榻上,一副当真不想走的样子。
春花笑了,脸上的阴郁因她的玩笑消去几分,道:“假话连篇,你若走了,怎么罚你?”
顾双笑道:“起码要等舅妈回来吧。”
到了申时,天色渐晚,崔兴家的迟迟不归,顾双心里记挂着归仁堂,已有些沉不住气,忽然来了两个小丫鬟,拿了两卷各色马尾罗,说是代崔兴家的回来说一声,让春花用针线连缀起来,大房那边年节时搭暖帐用。
细巧的女工顾双并不在行,缝缝补补还是拿得出手的,当下拿了一些回去做,又问那两个小丫鬟,怎么不见舅妈回来。
其中一个道:“崔妈妈留在焘德堂了,你可是她外甥女?有张条子是留给你的。”
顾双展开字条看,上面字迹方正,劝顾双好生休息,明日陪九小姐赴三小姐的约,当处处小心,大房的规矩和三房不同,三小姐是嫡出,光是自己身边就有一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再者就是,春云回来的事崔兴家的是知道的,劝顾双不要把春云的话放在心里,那都是气话。
顾双若有所思,连一向坦诚响快的舅妈都语焉不详起来,看来大房得罪的不是一般人,很可能涉及朝廷上的纠葛,可转念一想,连内阁阁老徐润方都是邵家的姻亲,还有谁是邵家惹不起的?
脑子飞转,顾双不禁打了个寒颤,该不会是冒犯了皇亲国戚吧?她刚刚有枝可依,才不想这么快树倒猢狲散,当下心事重重地抱着料子和五条打好的络子回到归仁堂,迎面撞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