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前程,什么不能忍?
办法虽好,难的是找出个叫人信服的说辞,又不至于浪费了这笔银子。
苏姨娘道:“一时半会儿,上哪找这个用处去,你再大些,咱们回了太太说要置办聘礼也是个好托词,可眼下连亲都没定,怎么开口?”
七少爷道:“我已央告了祖父,为我在府上另寻一处院落,搬出归仁堂,到时修缮房屋、安置箱柜、另雇下人自然需要动用银子,到了那边后,我的账册也就和三房的分开了,我自己着人掌管,不必再被太太掣肘,娘也不会再因我而受制于谁,一劳永逸。”
苏姨娘闻言一怔。
这的确是个万全之策,她怎么就想不到?可喜悦过后隐隐觉得事情未必这么简单。儿子本来就和自己不亲近,如今才十五的年纪就分出去单住,母子情更加生分不说,还会惹人闲话。
她当下摇头道:“我看此事欠妥,你才多大,若分出去住,没有合适的人伺候,更无人从旁相助,学业上也无人督导,莫说我了,三太太也不会放心。”
一旁打横陪坐鹤童暗笑,明知道三太太心思不正,却拿她来压少爷,说得好像留在归仁堂就有人相助似的,这么多年少爷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若说教养之恩,第一个要感谢老太爷的垂爱,其次就是惜抱轩教书的范先生。
七少爷道:“此事有老太爷做主,娘不必担忧。再者,您若担心家里传闲话,大可不必多虑,大伯那边的事,今日不捅破,来日总会捅破,咱们不该立于危墙之下。”
苏姨娘来了精神,问:“依你看,你大伯究竟怎么了,又为何急着筹钱?”
秀珠暗暗皱了皱眉,做母亲就要有母亲的威严,不该同儿子议论长辈的长短,苏姨娘显然没认清自己的位置。
七少爷话里藏拙,不直言自己的意思,而是道:“儿子并无见解,老太爷提起大伯迟迟不归,想必是文会上出了岔子,或是得罪了地方官府,或是文人士子间多口舌,内部起了争讼,他已派人带了亲笔信件直奔苏州,最迟五天就能打一个来回。”
苏姨娘对外面的事全无兴趣,倒是对儿子提议分家的事颇有微词,又想不出别的法子,索性揭过去不提,想着稍晚和秀珠商量,七少爷也没有长谈的打算,当即拜别。
出了门去,鹤童凑上来笑道:“少爷,您是怎么想出这法子的?往后可好了,再不用看谁的脸色,小的还盘算着,明年是乡试年,少爷县、府、院三试就连中了咱们直隶省万里挑一的小三元,秋闱可是要一举夺得解元的,不怕别的,就怕祸起萧墙分了您的心思。”
七少爷道:“我早有此意,恰好遇上这个时机罢了,与其终日算计着平衡左右,不如早日抽身。”
又叹道:“太太、姨娘都是良善之人,从前也不是这样的,她们是女子,没有选择,我何必随之泥足深陷。夜深了,你回去吧。”
鹤童毕竟是小厮,不能在内宅过夜。
他作了一揖却迟迟不走,问道:“那鹤童走了,今晚谁伺候少爷洗漱更衣?”
七少爷道:“自然有办法,快下去吧,这几日别见贺管事,他若问起,不该说的也别说。我没在老太爷跟前提过大伯母找过太太的事,这层缘故不必让外人知道。”
贺管事正是松鹤堂的管事,鹤童的父亲。
鹤童一点即透,心说少爷这是在老太爷面前给大房留脸面,也给自己留后路,连声应是,刚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及拳头大的东西,偷偷摸摸塞到七少爷手里。
“这是什么?”七少爷借着灯火把那东西来来回回瞧了几遍。
“我家妹子托我买的,既然这几日不回家去,先给少爷吧,一会儿交给素馨。”
七少爷眼神一暗,道:“你的东西,你自己去送。”
鹤童挠挠头,笑道:“这不是天晚了吗,少爷拿去给她,千万别提小的的名字,提了,小的这份心就白费了。”
他说的神神秘秘,七少爷长眉一挑,并不赞同,还是把东西留下了。
回到东屋,与九小姐的房间隔了一间中堂,就是他的房间。
细算来,这地方他已住了十年,只是最近两年越发少回来了。
苏姨娘这边的丫鬟很勤快,极少住人的屋子也打扫得一尘不染,一桌一椅都是旧日的模样,让他每次回来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似乎是特地为他准备的,房里的灯早已点亮,倒是妹妹的房里漆黑一片,怕是已经睡下。
他放轻了脚步,挑开帘子迈进中堂,只听妹妹的房门窸窣响动,一道影子闪了出来。
“是你?”他话才出口,旋即险些失笑。
顾双悄声出门,没想到和七少爷撞个正着。方才在外面灯火昏暗,他没注意看顾双的脸,如今见了红的可笑的两腮,当下扭头掩饰笑意,却都被顾双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