纂《世宗实录》,二是奉命入蜀册封亲藩。
参与编纂《世宗实录》的人多了去了,当时翰林院大半的人都参加了这项工作,有他王家屏不多,没他王家屏不少,能算什么大功?
奉命入蜀册封亲藩就更别提,这活儿随便找个翰林学官都能干,甚至过分一点派个司礼监的大太监去也没什么大问题,实在谈不上功劳,顶多算个苦劳。
当然了,高务实当时也没什么不世之功,就算有,比如他的确提出过不少改革方面的建议,可因为年龄关系,也基本都被记在高拱头上了,高务实也从来没有想要从已经过世的三伯名下把那些功劳摘过来自己享用。
那么,不看先帝时期,只看万历朝呢?这就干脆别比了——满朝上下衮衮诸公,要论事功的话,全加起来还不一定有高务实一个人够分量。
尤其是万历八年之后的这二十年里,朝廷的大胜几乎全是高务实一手打下,朝廷的改革几乎全是高务实一手推动,这还比什么呢?真要这样比,倒显得满朝诸公全是尸位素餐之辈,举朝上下就他高务实一个人在干活似的。
不是其他人真没干活,实在是他高务实干得太多太多了!
活干得又多又好会有什么结果?当然是官越当越大,威越积越重,权也越揽越多。同时身边跟着他捞功、看着他脸色行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谁更像那时候的伍子胥?当然是他高务实啊!王家屏自以为皇帝隐射他是伍子胥,实在是因为自己正好做着首辅,此前一段时间又老是劝谏皇帝,因此犯了教条主义错误。
既然想明白了其中道理,高务实就想指明情况、劝慰王家屏,但话未出口便又改变了主意。
眼下这场政治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事实上成了实学派与心学派的一场大决战。王家屏作为传统理学一方的中立派,自身政治势力因为传统理学派过于松散而几乎没有,夹在这场冲突之中很容易变成炮灰。
说实话,本来对于高务实而言,王家屏就算真成了炮灰,他也不会有多大的内疚,毕竟政治斗争虽然没有硝烟,但往往比战场还要残酷。但是,王家屏近来明显有倾向实学派一边的迹象,而他的举动又肯定会影响更多的传统理学中立派。
如此一来,高务实无论于情还是于理,就都应该考虑一下王家屏最后的结果了。如果王家屏真的变成炮灰,于情高务实有亏与他,于理则会让中立派失去靠拢实学派的积极性。
但高务实的考虑到此并不算完,他转念又想到,如果朱翊钧今天真有隐射自己已经成了伍子胥的意思,那么王家屏要是真的现在请辞,自己一旦接任首辅,是不是就成了出头的椽子?
倘若再加上王家屏的一些影响,松散的传统理学中立派开始朝实学派靠拢,那这个伍子胥的地位岂不是更加坐实了?
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变成了如何确定朱翊钧今天听戏究竟有没有隐射“伍子胥”在朝。或者直白一点说,是不是在隐射他高务实就是当时吴国的老相国伍子胥。
可惜的是,陈矩只是去禀告皇帝说二位阁老已至,这不需要多久,没时间给高务实认真推断了。陈矩此时已然重新出来,笑容可掬地躬身道:“皇爷口谕,请元辅、高阁老入内觐见。”
王家屏已经做好了请辞的准备——当然,并不是现在当面请辞,毕竟这样做不符合规矩,反而有逼迫皇帝的意味,他是打算在觐见结束之后就回去写辞疏。
但既然决心已定,他此刻的态度就显得异常从容了,面色肃然而不迫,举步之间泰然自若、不怒而威,宰相气度竟然一时拉满。
反倒是一贯在宫中走得如闲庭信步的高务实,现在却步履沉重。他眉头紧锁,似乎面临一件异常棘手的难事而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一般。
进到西暖阁中,朱翊钧翘着二郎腿,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参见圣上。”两位阁老同时行礼道。
“免礼。”朱翊钧笑道:“今日有个喜讯,早前司礼监收到朝鲜奏疏,建省一事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后,朕把恭顺王找来商量了一番,他已经答应就封蔚州,这样的话,建省的事就没有阻碍了。”
按理说,此时两位阁老应该聪明的做一下捧跟,至少应该就着这个话题拍几句马屁,说几句“吾皇英明”之类的话。
然而,高务实正打算说,王家屏却肃然拱手道:“皇上,有道是君君臣臣,如今老臣与高阁老前来面圣,均是肃然而立,而皇上却连个坐姿都不尽端正,实非君姿。还请皇上端正坐姿,老臣与高阁老方好奏议。”
朱翊钧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不禁一愣。
说起来,王家屏这话道理当然没错,但其实大家君臣多年,怎么着也不至于每次见面都完全按照礼仪一点不差的来交谈。何况今天本来就是谈一件喜事,这种坐姿之类的讲究大可以不那么绝对。
关键在于,不就是翘了个二郎腿嘛,又不是很过分,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到“君君臣臣”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