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哪位大人都得承认,高司徒其按广西,则南疆定;其任辽东,则女真宁;其使丰州,则西虏从;其出河套,则关陇平……如此丰功伟业之下,即便真有些许出格之行,依奴婢之浅见,料想高司徒亦当自有缘由,恐是不得不为之尔。”
“咦?”朱翊钧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来,盯着张诚打量了几眼,点头道:“你倒是长进了不少,难得难得。”
张诚连忙道:“奴婢不敢当皇爷称赞,莫说奴婢只知道伺候皇爷,即便真是有所进益,也必是因为在皇爷身边耳濡目染之故。”
“呵呵。”朱翊钧笑了笑,没注意到此前张诚话里其实已经给高务实下了眼药,只是随意地道:“务实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是他今年收拢财权之举,实在有些……嗯,有些动作太大了。朕知道他才具无双,可眼下外廷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他手忙脚乱,他偏偏又不以为然,认为这些事难不倒他……
唉,其实朕也知道,他这个人看似平和,对谁都温文尔雅,实际上却颇有一股敢为天下先的傲骨,这和当年高先生并无不同。无非高先生之傲于言谈举止之中毫不遮掩,而务实之傲却只隐于行动之中。
但这也是朕最担心的事,以高先生之为人,与其为敌者自亦多以当面交锋为手段,然则若有以务实为敌者,恐怕更多的只好在背地里下手。
若是在往日,因着务实诸般功勋,这手大概是不大好下的,但去年务实收拢财权之举着实太狠。朕听说,如今连各部衙自行购买笔墨纸砚的那点银子,都得分毫入账,交给户部审核。若是有些东西买得贵了,还会被一群八九品的小官逐个查验,甚至勒令退还,或自行出资补足……
朕固然知道务实这么做是为了朕、为了朝廷,然则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此诚至理之言也。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
如今务实之举,实乃求全于百官。笔笔入账,事事监督,朕恐他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是昔日‘满朝倒拱’之局面。”
“皇爷所言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奴婢料想,以高司徒之才岂能有什么闪失?”
张诚笑着,低头躬身道:“如今南北西东各处蛮夷番邦,无不畏高司徒如虎,闻司徒之名而北面叩首,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朝廷府库亦因高司徒之才而丰沛,今年岁入之高,听闻或将逾千万之巨。如此巨资握于司徒之手,朝中各部衙却又如皇爷所言,连笔墨纸砚之购亦在司徒控制之下,谁敢对司徒不利?
方才皇爷问,为何勋贵们在高司徒调遣之下,连一群家丁都能横扫红夷,数月之间抵定吕宋……奴婢想着,或许正是因为不敢触怒司徒虎威吧?毕竟,那生产建设兵团亦是司徒所立,如今之获利也少不得与京华合作,倘若恶了高司徒,这偌大一笔钱却该上哪找去?”
朱翊钧听完此言,半晌不曾开口,良久之后才摆了摆手,道:“你且下去吧,朕要看会儿书。”
张诚老老实实应了一声,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朱翊钧再次走到窗边,沉默半晌,又走到御榻前,靠着床沿坐下小半边屁股,仿佛那御榻之上还有个人躺着似的,而他则仿佛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人。
“父皇,您当年教我,说‘天下臣工俱有私心,没有谁会完完全全与皇帝一心,因为归根结底,这天下是皇帝的,又不是他的。’
我不明白,问您那该怎么办,您便说‘选人而用’,您说‘天下人求官,无非求权,而求权又无非两种原因:或是求名,或是求财,当然也有甚者,二者皆求。’
您问我,若我做了皇帝,打算如何选。我说,自然选求名的那一种。但您说不对,说‘哪一种都要用,只看你怎么用罢了。’
后来您又说,‘皇帝用人,其实只有两件事需要考量:他们要的东西,皇帝给不给得起,以及愿不愿意给。’
然后您和我慢慢说到‘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如今莫说三年,便是七年也已经过了。按理说,儿子早已看得清楚,务实是真正的王佐之才,对儿子也足够忠心。
正如张诚所言,他无论任官何处,处境如何,从来不曾有半句怨言,把儿子交待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甚至还总能做得更多……这样的人才能为儿子效力,不仅是儿子的幸事,也是大明的幸事。
可是,您却没有告诉过儿子,如果才能高到他这般地步,势力大到环大明各番邦俱望而俯首之时,儿子应该持何态度。
您当年赋予高先生的权柄极重,以首辅之身兼掌铨务,天下政事几乎决于其一人,我向您问之,您却说那不打紧。您说,‘在大明,不论一个文官的权力有多大,你只要不放松两点,就至少不必担心这个人成为王莽。’
您说的这两点,儿子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厂卫与京营。
可是,如今厂卫之中,东厂陈矩与务实相交十余载,敬务实如师;锦衣之中,南北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