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牛逼!
“读书还是有用的啊!”黄大掌印亲自捧着一叠奏疏往乾清宫而去,口中喃喃自语:“这两位状元公之间的战争,别看铳不响马不嘶,可我老黄就只差一点便要看不懂了。”
黄孟宇虽然本不是朱翊钧的嫡系,不过对于皇帝而言,其实也没差——大明的宦官再如何“权宦”也只能依附于皇帝生存,可不像唐末的权宦一样完全掌握着神策军那支中枢禁军,可以肆意妄为到随意废立。
黄孟宇作为任职十几年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亲高务实是可以的,但归根结底他还是皇帝的亲信,否则哪里坐得稳位置?
因为是亲信,黄孟宇一进乾清宫西暖阁,坐在御案前一边端着铜爵一边看书的朱翊钧便瞥了他一眼,主动开口问道:“如何,弹章如雪吧?”
黄孟宇满脸堆笑:“一切都瞒不过皇爷的法眼,真个是弹章如雪——还是腊月里的那种。”
朱翊钧被他说的话逗得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无妨,瑞雪兆丰年,雪大一些也未必一定是坏事。”
说着,朱翊钧已经放下酒杯,把一卷书册也随手扔回了桌上,朝黄孟宇招了招手,同时又问道:“都是怎么说的来着?是骂求真欲行苛政,还是骂他与民争利?亦或者……骂他要效牛李之争?”
黄孟宇捧着奏疏和票拟一边上前,一边微微喘息着回答:“这些都有,还有一些皇爷没提到的说法呢。”
这话似乎略微出乎朱翊钧的意料之外,他诧异着,眼珠一转,问道:“哦?还有什么呀?”
黄孟宇把奏疏小心翼翼往御案上放,同时答道:“有二十七道奏疏弹劾大司农谤君。”
朱翊钧愕然一怔,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着反问道:“谤君?哪有谤君?他们这话是怎么说的?”
黄孟宇作为司礼监掌印,这些奏疏自然是已经看过的,不过他却不肯回答,反而苦笑道:“奴婢虽然看了,但……也有些难以理解,要不皇爷还是亲自过目吧,奴婢实在不敢妄言。”
黄孟宇这话也有些门道。他堂堂司礼监掌印,看了弹章居然“有些难以理解”,言下之意自然是说这些弹章中的说法完全是无理取闹。而所谓“不敢妄言”,只不过是因为他作为宦官,在皇帝没有定义之前不好胡乱置评罢了。
既守了规矩,又打了埋伏,提前给了皇帝一个心理暗示,让他先入为主的怀疑起这些弹章的公正性和合理性。
黄孟宇虽然读书不算多,但这些手段可也不差,否则岂能在司礼监掌印这种树大招风的位置上一干十几年?
皇帝的眉头果然皱得更深了,不在言语,伸手取过一本奏疏便看了起来。
这道奏疏是申时行的,不算弹章,而是议论,也就是申时行“就事论事”反对高务实《取用疏》的那一篇。
这里有个小门道值得提一句:任何奏疏从司礼监送到皇帝手里的时候,都不是按照奏疏的进呈时间顺序来排列的,而是由司礼监决定这些奏疏的顺序,谁摆在第一个,谁摆在第二个,以此类推。
可别小看了这一点似乎可有可无的权力,其实这“一点”权力的威力那是一点也不小,有些时候甚至能产生巨大的影响。
做个假设,今日的奏疏有一件喜事、一件坏事,上奏喜事的官员不为司礼监掌印所喜,反而上奏坏事的官员与掌印公公关系甚佳。那么,掌印大太监就可以操弄一下,把喜事奏疏放在前头,坏事奏疏放在后头。
如此一来,皇帝先看了喜事,心情高兴,接着再看坏事,就会觉得这坏事也没那么坏了,会在自己心里暗示自己不要为此扫兴。这样一来,上奏坏事的官员就借了上奏喜事那位官员的光,把自身的危险化解掉了——至少是化解了最危险的那一级,如原先可能丢官的大错,或许最后皇帝就只罚了他半年俸禄等等。
反之也是一样,这两位官员里头,上奏喜事的是掌印大太监的“朋友”,而上奏坏事的官员与掌印大太监关系不睦,如此掌印太监便可以把坏事放在前头,把喜事放在后头。
这么做效果就截然不同了:皇帝在这一天里拿到的第一份奏疏就是坏事,大为扫兴,搞不好一怒之下就是严惩。紧接着拿到喜事奏疏,由怒转喜,自然大大夸奖,认为这位官员办事得力,当然要重赏。
为何官场上一贯讲究“领导身边的人要当领导看”,道理就在这里了。只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动作,我要照顾你,就可以让你扶摇直上九万里;我要处理你,就可以让你疑似银河落九天。
四两拨千斤啊!
黄孟宇今天的奏疏排序虽然没有这么直接,但也是有讲究的。
首辅的奏疏摆在头一位,皇帝看了肯定不会有任何生疑,所以朱翊钧显得很平静。
申时行的奏疏虽然在抨击高务实这一方面并不厉害,既没有说他欲行苛政,也不曾质疑他要与民争利,当然更不会骂他要效牛李之争,但申时行却非常严谨而又严肃地质疑了《取用疏》里提到的办法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