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恰台吉。
当这个人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但凡是个蒙古人,都会觉得信心百倍;而当他站在对阵的一边的时候,却几乎每个蒙古人都会心底一寒。
一个人的武勇其实决定不了一场战争的胜利,但蒙古人崇拜英雄,在这个冷兵器还没有被取代的蒙古社会里,脱脱这样的英雄人物总会有格外的魅力与威望。
更何况,脱脱的威名也并非完全来自于他的个人武勇,实际上他的战绩同样辉煌。三十余年的征战生涯,他随着俺答汗转战万里,从漠南到漠北,从塞北到西域(瓦剌),从兀良哈到青海……他从未在独当一面的作战中被击败过。
更不要说前次在漠南大战之中,脱脱的表现堪称完美,除了高务实这个实际上的总指挥之外,就属他最为耀眼。
这样一个人,当他出现在这种痛打落水狗的场合,他的敌人谁能做到平静以待,而不是勇气全失透心凉?
当脱脱的旗帜与土默特骑兵出现在四面八方,带着滚滚黄尘而来,上至博硕克图,下至寻常的鄂尔多斯骑兵,全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勇气。
地雷很厉害,明军也越来越强,但这些都不可怕,因为只要冲出去,就有了生路。
然而此时出现的脱脱却是最可怕的,这意味着鄂尔多斯部在本次作战中,已经失去了赖以自傲的根本——机动性。
大家都是蒙古骑兵,脱脱不仅能力高绝,而且以逸待劳,要剿杀他们这群已经吃了大亏的鄂尔多斯骑兵有什么难度?即便不说轻而易举,恐怕也费不了多少手脚。
何况刚才麻贵的话言犹在耳,谁知道这附近到底哪里还埋着大量霹雳火炮就等着他们撞上去了?
恰台吉的包围圈迅速缩小,他本人更是一马当先跑到了阵前,在离麻贵不远地位置与麻总戎遥遥一礼,然后勒马站定,从怀里掏出金箭令来,朝博硕克图一扬,喊道:“博硕克图,可认得此物!”
博硕克图自然认得,但他实在很不乐意回答,身边那位老将悄悄伸腿轻轻踢了踢他右脚踏着的马镫,小声提醒道:“济农?”
博硕克图叹了口气,朝恰台吉大声喊道:“脱脱叔父此来,是要杀我吗?”
恰台吉大声道:“脱脱此生早已有誓,效忠于土默特汗麾下,把汉那吉彻辰汗并未命我取你性命,我自然不会对黄金家族后裔下杀手!”
博硕克图呵呵一笑,又喊道:“既然如此,我那位好阿哈又是给了你什么命令,让你以下犯上,包围济农所部?”
恰台吉闻言也是哈哈一笑,然后陡然一敛笑意,冷然道:“博硕克图,好教你知晓:彻辰汗已经着手召集库里台大会,商议是否要废黜你的济农之位!如今大会虽然尚未召开,但他已决定暂停你济农之权,我此来则正是奉命将你带回归化城,等待大会召开!”
博硕克图乃至身边老将都是面色巨变,博硕克图大怒道:“我鄂尔多斯部济农之位不仅由来已久,且贵为大蒙古国副汗,岂是他把汉那吉说废就能废的!”
“济农”为蒙古语Jinong的音译,明代汉籍中译为“吉囊”和“吉能”,是汉语借词,源自元代“晋王”一词(注:实际上到了鞑清时期才译为“济农”,本书中是为采取广为人知的用法才以济农称呼)。
忽必烈即位后,废弃漠北旧都哈拉和林,营建大都和上都为元朝的两都。虽然大汗和汗廷离开了漠北,元朝政治中心南移,但蒙古高原腹地作为太祖龙兴之地和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所在,仍是蒙古族统治的根本之地。
为了加强对漠北根本之地的统治,忽必烈实行以亲王镇守漠北、代表大汗实行统治的制度。于至元三年(1266)封次子那木罕为北平王(后改封北安王)镇岭北。
那木罕死后,至元二十九年(1292)以梁王甘麻剌改封晋王,镇漠北,“统领太祖四大斡耳朵及军马、达达国土”,漠北诸王千户均受其节制。
这样就形成了身兼大汗的元朝皇帝坐镇两都统治天下,晋王出镇漠北、代表大汗镇守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节制漠北诸王千户的格局。
甘麻剌死后,子也孙铁木儿嗣晋王。成宗死后,也孙铁木儿凭借手握的漠北强大军事力量登上皇帝宝座,是为泰定帝。泰定帝即位后以次子八的麻亦儿间卜嗣封晋王,镇守漠北。
元致和元年、天历元年(1328)两都之战中,时在上都的八的麻亦儿间卜丧命,自此,晋王一系结束了对漠北的统治。
元代晋王长期统领太祖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并负责主持蒙古地区的成吉思汗祭祀活动。而元室北迁草原后,与游牧经济基础相适应的蒙古旧制逐渐恢复,至达延汗时期,蒙古便正式建立了济农制度和左右翼体制。
在这个制度下,大汗作为蒙古政权的最高领袖,统领左翼各部,驻帐察哈尔万户;济农则作为副汗,统领右翼诸部,并直接领有成吉思汗八白室所在的鄂尔多斯万户,负责八白室的守卫和祭祀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