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这几年是如何生熬过来的,竟半点没在旁人面前露过破绽。
待开了药方交给下人,孙权亲自送他至府门。
“主公。”临别时候,李隐舟终是托出心头重重压着的话,“你拥有的,并不止是公瑾一人。”
孙权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颔首道:“孤明白。”
第二日,孙权便许了周瑜的西征的请求。
顾邵简直不可置信:“你究竟说了什么,居然把他给说动了?”
尽管时机匆忙,但赞成西征的人也不在少数,这群斗志昂扬的主战党没能在孙权那里讨到好脸色,他三两句话居然可以四两拨千斤?
李隐舟看他一眼,只道:“我不过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孙权既有勇气在极大的劣势下迎战曹操,野心当然不止局限于江东寸土,何况西蜀正有刘备养精蓄锐,若能拿下西川,几乎就等于占领了军事高地。从这一点看,他和周瑜的意见本就没有矛盾。
他唯独忌惮兵权集中,不好收拾。
毕竟,他未必能永远和周瑜看法一致。
沿江的部署已经四散定下,能给出去的兵权都是精细地估量过的。比起这个,倒不如说他从未怀疑过周瑜的忠心,此前的作为更多是为了敲山震虎,提醒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谁才是真正的主公。
但流言仍愈演愈烈。
每个人都坚信周瑜能赢。
可赢了以后呢?
在一派狐疑的目光中,西征的脚步终归是在江陵远远地往前迈开。
短暂平静的几日中,亦有一道不大起眼的命令的传下。
孙权令顾邵接替年幼的孙邻,去领豫章郡太守,即日赴任。
这在旁人眼中当然算不得什么大事,孙邻原只有九岁,豫章郡一应事宜皆是周边郡县的主事帮衬料理,太守位上挂了几年宗亲的虚名,谁都知道这是虚席以待主公自己的心腹亲信。
顾邵作为顾氏嫡子身份矜贵,且其年少成名、文章斐然,这个决策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
唯有顾邵自己片刻默然。
他本打算继续长留海昌。
“其实在海昌教书挺好的。”迎着飒飒江风,他半开玩笑地抱怨,“以往我想入仕做官的时候,主公总和我吵架,现在我乐得教化一方,他却又看不惯我清闲,早知他这么难伺候,我从小就当和他断交。”
说这话时,他目光循循落在吴郡灾后渐渐重新恢复生机的广袤土地上,唇畔染上一丝眷恋的笑。
这毕竟是他长了许多年的地方,留有太多回忆。
李隐舟知道有些话顾邵已不当问出口,他也绝不会再提,只闲谈似的聊起:“听说迁出去隔疫的病人也都好转,他们即将回城,你留下来也只是做苦工,不如早去。”
海鸥铺展着羽翅膀滑向蔚蓝的天际,阵阵江风扑卷而来,带来南来北往自在的气流。
顾邵收拢目光,拿手臂用力撞了撞李隐舟的肩,最终只道:“……后会有期。”
李隐舟目送他离开。
孤帆远影渐渐吞没至无垠的碧空中。
如同往事不再回头。
……
流民散去,又送走了聒噪的顾邵,城南的医馆顿时冷清下来。只是几日的功夫,便觉天地换了副新貌,万物似乎都在春风春雨中复苏过来。
宁静在江陵大军西征的第七日被打破。
这日,雨淅淅。
孙权立在雨中,溅起的水雾沾湿了眼睫,那双冷肃的眼沁着血一般的红。分明的戾气被强压进眸底深处,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某种野兽的怒吼——
“你早就知道了?”
隔了重重的雨帘,他的表情扭曲而模糊,命运好似一次又一次给他的人生开着荒谬的玩笑,令他总在如意时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从父亲到兄长,再到如今,他还有多少可以失去?
李隐舟踏过冷雨,走到他面前。
他道:“只比主公早几日。”
哗——
话音未断,一道疾厉的掌风切断雨幕,重重挥至身后的墙上。
一道细细的血线顺着裂开的墙纹滑下。
孙权的眼几乎贴在面前。
眼神蔓延着血色。
他几乎是质问:“你既知他在江陵身受重伤,为什么不告诉孤?你知道他性命垂危,为什么还要劝孤许他西征?”
为何?
张机的话犹萦在耳畔。
“我至江陵时,他的箭伤已经深入肺腑,除非开膛剖肺方有一线生机,否则救无所救。可他断然不肯答应。”
周瑜怎么会答应。
夷陵的拉锯好不容易才破开一年的僵持,战机转瞬即逝,那样紧要的关头,一个都督,如何可以拿三万人的性命和背后的万千无辜去赌,去赌他一人的活路?
张机唯有深叹。
“……我答应过他不会声张,用尽了手段帮他续命,但也终归有限。阿隐,为人医者一世悬壶,若不能全其百年,起码应该令其如愿。”
……
眼睫一眨,挂不住的雨珠滚下脸颊。
李隐舟用力拧着眼皮克制着情绪,他尚且有师傅替他擦去冷雨,可眼前高高在上的将军,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