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从码头回来, 像往常一样推开自家大门, 刚张口要喊人,见到堂屋里熟悉的面孔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里面的人察觉动静看向门外喊道:“回来又要出去作甚, 还不快进来。”
“爹,林叔。”陈岩低低喊了一声,然后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被陈岩喊林叔的人动了动嘴皮,拍拍陈岩的肩膀, “天色不早了, 我也不多留,先回去了。”
“你啊。”陈二牛很铁不成钢的指着儿子, 转头满脸堆笑, “怎么不多留一会,我还想和你喝两口,刚从山上弄来的野鸡, 煨起菇子喷香。”
“今日实在有事,改天, 给我留着, 我一定来。”
“那你慢点。”陈二牛送走人回头将门关上,笑脸还没消失,“小子,你的运道来了。”
陈岩走到角落里给灶上添柴火,木着脸,“老头你做梦是不是早了点,天都还没黑彻底。”
“怎么说话。”陈二牛从锅里舀起热水往木盆里搀, 用手试了试水温道:“我来烧火,你先洗一洗。”
“不费事,你先去屋里洗,等我把粥熬好就可以吃饭了。”陈岩一根一根的往炉灶里扔柴,火越烧越旺,仿佛这样就能把心火烧成死灰。
自打老妻病死之后,这家也不成家,儿子话是一天比一天少。
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讲究,去了外衣在院子里擦擦也就对付过去。
陈二牛抓了一点草木灰往脖子搓,“今日老林是为了你的事来的。”
他,能有什么事。
陈岩又往灶膛里扔了一根细柴,嘴上叼着一根野草继续沉默。
“是爹无能,赚不来大钱。”陈二牛哀叹,想起病逝的妻子心里抽痛。
“又说这些干什么。”陈岩烦躁的踢了踢土灶台。
“好好,爹不说。”陈二牛讨好的哄了几句,抬起木盆从脖子往下一冲,抓起布头随便擦了擦,“你也该到成亲的年纪,在码头做苦力谁愿意嫁给你。我都想好了,往日不让你去衙门做差事,平白低人一头,如今新来了一个知府,工钱也高,你去试试。到时候不管是做哪班,咱们爷俩省一省,一年就能把债清了。你要还惦记二娘,也能娶回家来。”
“谁惦记了,老头你没喝高吧。”陈岩揭开锅盖,把几碗咸菜拿出来,“你不是说衙役是贱籍,从你这代就断了,今天吃错药了。”
“呸,那我也得有药吃,怎么说话你。”陈二牛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低声道:“我不是和林典吏熟,听他的口风,知府体恤咱们这行,不让入籍也可。你可别说出去。”他说着把儿子从灶台推开,“是咱们对不起二娘,要不是那时候欠了债,也不至于让二娘匆匆嫁给别人去冲喜还守了寡。老林说了,他也不要聘礼,对二娘好就成。”
陈岩抓着瓜瓢一松,抿着嘴没说话。
“到底成不成,你哑巴了也能吱个声啊。”陈二牛等着孩子洗完澡,晚饭都吃了,也不吭一声儿,真真能把人急死。
“那……试一试。”
“是二娘还是衙门。”
“人老了话就少一点,讨人嫌知道不知道啊老头子。”
“臭小子,你说谁,反了你。”
黑夜中,父子两人伴着星辰似明月般弯起久违的嘴角。
这一夜,各家各户都在说着同样的话,是生活也是盼头。
若说陈家雨过天晴,总督府这边却是狂风暴雨。
一个不受宠的嫡子,发配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竟然也能过的风生水起。
他没想到,竟然看走眼了。
“老爷在里边?”出身江南的柳姨娘端着酸梅汤细声细语,素手芊芊直叫门子看直了眼。
“吵什么,没见老爷我在办正事。”
“唉哟~我的爷诶,这是怎么了,明明昨儿还好好的。”
这一声吴侬软语叫人直接没了火气,司马良推开门黑着脸,“闹什么呢,尽作怪。”
柳姨娘也不理他,扭着窈窕身段行至里间。
她柔弱无骨的歪在榻上,漫不经心的捏着汤匙撩着瓷碗里的汤水。
一眸一笑,微启的粉唇端的是叫人遐想。
“我的小心肝,不是说有事打发人来一声,没事别踏进书房。可是又看上什么,缺银子了。买,都给你买还不行。”司马良抓着她那双纤纤玉手,忍不住心驰荡漾。
“买买买,就知道买买买,老娘还不能来这儿了,又不是前衙书房,多大点事。”柳姨娘收回双手往腰上一插,“太太让喊你去二门吃饭,要不然老娘才不稀得来。”
“淘气,我知道了,待会就去,你先和太太说一声,别等我。”司马良爱惨了她那双手,生怕她一不小心弄出伤来。
“等,你竟敢让老娘等。”柳姨娘居高临下站在榻上,一脚踩在司马良双腿中间,“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成成成,我答应了还不行吗,我的小乖乖,你快点下来。万一摔疼了,老爷我可是要心疼的。”
真是欠了这两个女人的债。
司马良抹抹额头的汗,一口灌下冰镇酸梅汤,“走,我的小心肝。”
“来了就先吃饭,什么事比吃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