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源正好有些不自在,也没找贾赦话里的漏洞, 趁着大孙子给他开脱, 赶紧骑驴下坡, 讪讪的看了老太太一眼, 转身就走了,临走时差点把歪倒的茶杯带碎。
瞧着那毛毛躁躁的样,贾老太太白了一眼,扭头同大孙子絮叨:“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她也不自在呢,想着孟家能同贾家亲上加亲, 老爷子却是半点也不考虑。
贾赦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些个官司, 只当是天气的锅, 他摇着扇子,“您也是的,何故恁大火气, 当心又要头疼了。稍后,少不得也得给您开个方子。”
“瞧瞧, 我一说你阿爷,你就不乐意了。还让我喝那些苦汁儿,你个小没良心的, ”老太太举着紫檀镶银丝花鸟团扇重重扇了一下,“我这儿都为谁呢,合着就我一人儿的错罢。”说着还不高兴的哼哼两声。
贾赦笑笑,用帕子净了手, 从景泰蓝签盒里拿出一根银签。在盘子里挑挑拣拣一番,叉了一颗冰镇的杨梅往老太太嘴里送,“哪能啊,还不都是孙儿的错,谁让我辈分小。”
杨梅酸的老太太把脸猫成了一团,她费力咽下核,皱起鼻子,“你小子胆儿越发大了,竟敢排揎起长辈来了。”
“要么说祖母疼孙儿,孙儿就是给您了□□,您都舍不得吐了。”玩闹归玩闹,贾赦可不忍心老太太被噎着,赶紧拿了水给老太太喂下。
“你哟,竟会拿话哄我。”温水冲淡了嘴里的酸味,把贾老太太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话说的,都想的挺明白,偏偏上了年纪就越活越回去。贾赦能怎么办,只能把俩人当孩子哄。招数不在老,老人家受用就成。
祖孙俩日常腻歪了一会,等着老太太有些困意,贾赦守了一会子,这才从上房退出来。眼见着外头树杈上打蔫的枝叶,他折回耳房拿了把山水墨油纸伞,转道卢老的药庐。
虽说老太太爱香,也爱调香。贾赦这个从老太太身边养大的,却和她的喜好截然不同。他一爱雨后的泥土青草香,二爱浓浓的药香。这喜好瞧着就异于常人,好在没人知晓,倒也不甚打紧。
一走进药庐,百种药香弥漫在空中。贾赦贪恋的吸了几口,只觉的一路走来的燥热感都消去不少。他径直走到东厢房,果不其然,卢老正在指导小童辨药。他也不上前打扰,自顾找了个座,翻起手边的药经。
约摸过了有半盏茶功夫,卢医才放下手头的事情,“让主子久等,亲自过来可有要事。”
贾赦虽然很重视医药这块,却很少踏足这个院子,也少有插手此间之事。因此卢老有这么一问却也不奇怪,见着有年纪的老大夫面露紧张,他宽心道:“并无大事,这几日天热,老爷子老太太有些苦夏罢了。”说着又请道:“卢老快坐,别站着了。”
主子爷一向挂心俩位老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卢老大夫松了口气,跟着旁边的椅子坐下:“若是苦夏倒也不甚打紧,待我前去摸了脉,开个方子便是。”
贾赦摇摇头,“老太太还好一些,老爷子积年的旧伤多了,这养着养着也不大有成效,瞧着倒是有些不好。”
贾家对卢大夫有救命之恩,后来又找了个好小子给他传继香火,这里头的恩惠是还不还不清了。他一听贾赦这么说,心也提了起来,面上更加愁苦了几分,“并非是推脱之语,只是...”
“卢老放心,非是你之过,是我妄想了。”贾赦自嘲笑笑,每次遇见卢老他总要问上这么一句,却也知道这只是妄念,“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省的。只是我不甘心,总想着能找些法子,延年益寿也是好的。”
“主子孝心,”卢老跟着轻叹了口气,延年益寿的法子不是没有。只是人命天定,老人的寿数就跟蜡烛似地,烧一节少一节,说不定哪天就烧完了,要么说生死无常呢。他做大夫看得开,旁人却未必听的进去。何况话也不能这么直白说,贾家如此厚待,他只能尽力成全,“主子放心,好好养着总是不错的。”
贾赦心里的担忧没少,面色却只摇头笑笑,他自己也学医,心知肚明着呢。
卢老一生都在和药材打交道,看药材他懂,看人脸色可不行。他想了想掏出一个翠绿的瓶子,纠结道:“这是给主子备下的,想来日后能用的上。”
看着有些羞赫的卢老,贾赦挑眉,揭开盖子一闻,脸色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同为男人,有些事情还真是只可意会。
卢老咳了两声,“固本培元,都是上等的药材炮制...”他说了几句,在贾赦莫名的神色下是怎么也接不下去。掺和主子的内事儿,怎么看都不是他该干的。
倒是贾赦大方,哈哈笑了两声,“多谢卢老挂心,不过你主子我身子骨还行。至于这药,”他把玩着手里的药瓶,玩味道:“那我就收下了。”说罢,把药瓶装进荷包,也不留在这让卢老坐立难安,转身告辞。
主子走的行云流水,周围的小童瞧瞧背影,又偷觑卢老的脸色。卢医扭脸气急败坏,“瞧什么瞧,学不好夕食就甭吃了。”
卢老为人慈祥,众人也不怕他,只低头偷偷的笑。惹的一大把年纪的卢老急的跳脚不已,又狠不下心来训斥,当真都是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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