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吗呀这是。”家喜也失了章法乱了方寸。
美心伸手朝墙壁上挂着的常胜遗像后头一摸。摸出一张纸来,毛黄的,抖开,上面是毛笔写的小字。正是酱菜方子。
“看到没有?”美心睥睨家喜,“天底下就这一份,”她打出火苗,在下头一点,火烧起来,酱菜方子瞬间化为灰烬。家喜连忙蹦跳着抢救,又用脚踩火,最终只抢救一块拇指大的纸角。
“妈!你疯啦?!”家喜气急败坏。
美心哈哈大笑,从家喜手里捏过那一点点纸,蘸蘸口水,黏在右眼皮上。“左眼跳槽,右眼跳灾。”她呵呵地,是疯颠颠的喜。刘妈进院子,嚷嚷着找小美。
美心感怀于心,连忙跑过去,一边说我是我是,一边拥抱住刘妈。家喜嘀咕,“两个疯子。”
越过美心的肩,刘妈指着家喜,喃喃地,“坏人……坏……坏人……特务……坏人,走,你走!”
家喜不愿恋战,从前门走了。秋芳来找她妈,见何家凌乱至此,忙问怎么回事。美心哭得更厉害。
晚间宏宇就批评家喜。一是说她不懂顾全大局,妈不见了,应该先找妈。家喜道:“我不找方子呢么,谁知道那人什么时候来,回头被老三老四碰到了,又得分。才多大一块肉,再分分,成苍蝇腿了。”
宏宇不满,说:“所以说你就是没文化,不懂得怀柔,一根直肠子通到底,吃什么拉什么。”
家喜不耐烦,“崩废话了。方子都没了。”
宏宇说:“你要方子,方子是不是在妈那,那你是不是要稳住妈,那你是不是该去找妈,妈一高兴,没准就把方子给你了,现在好,弄得鸡飞狗跳,也没拿到。”
“我再说一遍,方子没了。”
“没了?”
“妈当着爸的面,烧了。”
“听着怪瘆人。”宏宇啧啧,又说,“还有第二点要批评你。”
“有话说有屁放。”
“注意孩子。”宏宇柔声。他对家喜这一胎寄予厚望。“妈说了,你现在就是老大。”
家喜侧目,“哪个妈说了。”
“我妈。”
“你跟她说这事了?”
“不是我说的。”宏宇不承认。
“那她怎么知道的?”
“不太清楚。”宏宇死皮赖脸,“反正,希望大大的。”
家喜说:“你以为养个孩子容易的,不要钱?反正妈这方子,不管软的硬的,咱们得抓在手里。都怪你,当初在那住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找找,就在爸的遗像后头。”
宏宇嘟囔,“爸的两只眼瞪那么大,跟铜铃似的,谁敢靠近。”
翻过暑假,光明要去上海读研。研究生是公费,学校有点补贴,又利用课余时间兼职,写稿,很赚了点钱。光明已经不怎么问家里要钱。家文得知,又欣慰又失落。欣慰是,孩子长大了,能挣钱了,终于熬出来点。失落是,一天天地,眼见着,孩子在经济上不再需要她。开学前忙,寄行李搬家,还有课要代,光明没来及回家。十一前,打电话回去。光明问家文需不需要钱。家文来一句,“不需要,回来再说。”意思很明显,希望光明国庆能回来。
那就回吧。买了车票,星夜赶回,家文在厨房里忙忙活活。再过二年她也即将退休。“妈,别忙了,那么多菜吃不掉。”厨房,光明站在家文身后。家文麻利地炒着菜,“再弄个腰花。”
光明拿出个信封,走到家文跟前,伸出去,“妈,这个给你。”
家文有些慌乱,一只手还握着锅铲,“这什么?”从口子上露出一点,是钱的颜色。“不要不要,你自己留着。”家文连忙拒绝。“拿着吧。”光明往她围裙上的小兜子里塞。推推搡搡间,终于收下,家文鼻子一酸,就要落泪,但还是忍住,转为喜悦。继续在煤气灶锅台边忙碌着。为人父母不求子女回报,然而真等到“乌鸦反哺”,却也百感交集,仿佛前半生的辛苦都是值得。
光明经济独立。老范也高兴,中午多喝了两杯酒。半路父子做了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逐渐向好。曾经,光明是那样的不接受他——表面接受,心底抗拒。然而那么多日子过去,水滴石穿,铁杵成针,时间就有那种魔力,他也不得不承认,母亲家文和老范是有感情的,少年夫妻还求老来伴,半路夫妻,更是但求为伴,度日经年。
光明启程的日子,家文和老范非要去火车站送。三个人坐了公交,大包小包,提前一个多小时到站外头等。站前花池台子上,光明和家文坐着,老范面对面站着。风吹过来,一阵桂花香。
“好闻。”家文说。
“桂花开了。”光明接话。
桂花落到老范头上。光明笑着帮他捏。家文呵呵笑。
“给你们拍个照,景不错。”
照就照。家文站起来,和老范并排,背景是桂花树。星星点点米黄。用给手机拍了,给老范和家文。
老范瞅了瞅,笑说:“我怎么这么老嗳?那么多白头发。”
家文纠正,“光打的。”
重照一张。好很多。又一阵风来。花香更浓。十月的阳光,打在身上,舒舒服服的。这一刻,光明才恍然觉得,他们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