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翻得更乱。沙发移位,床底的东西全搬出来。美心的大木头箱子口锁被砸开。像刚被打劫过。
家喜的决心很大,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酱菜方子找出来。既然有人要买,干吗不卖。只是翻来翻去,那方子像故意跟她捉迷藏,始终不肯现身。若在从前,可能家喜直接找美心要,就能把方子拿过来,只是现在来来回回阴差阳错存心故意,她基本算半搬出去,狐狸尾巴露出来,关系弄得很坏。何家喜估摸着,就算美心回来,她直接要,老母亲也未必那么爽快。还不如自己找。
家喜额角有汗,双手叉腰,喘着气,在几个屋看来看去,她实在猜不到,老妈会把那方子藏在哪。有,她确定是有。当然,美心脑袋中也记着方子。做了那多年八宝酱菜,太熟悉。
院子里有动静。家艺和家欢一左一右,陪美心回家。
家欢一早来过,知道家里情况,可现在更乱。
刘美心大受刺激。什么意思?老六这是要搬家?她刚离家出走几天老六就要搬家?彻底甩开她这个老太婆?!美心站在客厅门口,浑身微微颤抖,望着客厅里的一切。她的家。她和丈夫常胜共同组建的家。
家艺不做声。
家欢代妈发声,“老六,别太过分!”
“妈,回来啦。”家喜招呼一下。
“这是……急着搬走?”美心问出口。
“没有。”家喜当即否认。
“你没去酱园厂,就是为急着搬家?”美心声音颤抖,眼眶含泪。
“妈你别瞎猜。”家喜赶紧灭火。
“走!都走!”刘美心情绪失控,“我谁也不留,谁也不需要!都走!走!就当我一个没生,孤老太婆一个!走!”她把三个女儿齐齐往外赶。家艺先出门,“妈——你这干吗呢。”
家欢打家喜,“都是你!气着妈。”
家喜对美心,“妈!你糊涂啦!我不是要搬家,是要找你那酱菜方子。”
家艺、家欢同时嗅出点什么,问:“你要酱菜方子做什么?”
家喜不愿意说真相,又必须圆场,只好说:“我婆婆想吃,我给她做点。”家欢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孝顺?”家艺抿嘴笑。
家喜不论,堵在门口,“妈,方子在哪呢,我看看。”
美心气极,“方子,房子,你到底要从我这搜刮多少?!今天当着你姐姐的面我说句明白的,那方子,是你姥姥传下来的,再往上,是你姥姥的妈传的,上头还有姥姥的妈的妈……”说起没来没完。家喜打断她,“妈,别痛说家史啦!都快能背了。”
美心恨道:“方子不可能给你。”
“妈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方子的传人,必须是个德才兼备的女儿。”
“妈——!”家喜也毛了,“这是干吗,演大长今呢?就一个方子,本来说好传给我的。”
家欢插嘴,“你本来还说给妈养老送终呢,不也变卦了?你能变,妈为什么不能变?”
家艺问家喜,“老六,你这天翻地覆的,就为找那个方子?几个意思?方子又有人买了?值钱了?说说,别藏着掖着。”
家喜慌乱,“没有的事,说了是我婆婆想吃。”
家艺笑说:“想吃容易,厨房坛子里有的是,你叨两块,也不用麻烦做了。”美心拿着苍蝇拍子往外赶人。家喜搬着个凳子坐在门口,今个她下定决心,拿到方子才收工。
家艺没空跟她耗,扭身先走。家欢对家喜,“老六,你别过分的事,走了。”说罢也抬腿走人。屋子里只剩家喜和美心母女俩。家喜死死咬住,“妈,您就把那方子给我看看,我以前说的话都没变,你看看上头那几个,有谁靠得住?妈您最后还是靠我。”
美心无欲则刚,“我谁都不靠!”用脚踢老六屁股下头的凳子,“让开,我要上厕所。”家喜只好列开点缝,美心侧身过去。
老妈在厕所里蹲着,家喜还在外头磨。“妈,那方子你早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方子找不到,你就背给我,我记着呢,你说,我记。”
美心哼了一下,识破她,“我知道,你就是想拿我这方子去卖点钱,都有人跟我说了,那个买方子的人又来了,上回不在家,是不是你碰到了,他说要买?哼,我都多大了,我没退休工资?一口饭总有的吃,方子,有,但我记不住,那个抄秘方的纸,更不会给你,我想清楚了,八宝酱菜方,不卖。只传给德才兼备的女儿。没有这个人,那方子就作废,失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这么简单!”
家喜急了,“妈,别跟钱过不去呀!你说你卖了方子拿了钱,你嫌我们几个伺候得不舒服,还可以跟老五那样,请保姆呀!”
美心提上裤子,一脚把厕所门踹开,“何家喜!我是你妈!从小最疼你你,你就这么对我的?你良心被狗吃了?你不怕天打雷劈,不怕你女儿以后也这样对你?!给自己积点德!”
家喜被骂得有点懵。刘美心侧身进屋,到客厅大桌子上一把抓起打火机。打着火。火苗熊熊。
家喜吓得花容失色,“妈,别想不开!”她以为美心要把家点了。刘美心踩着小板凳,站到椅子上。手指一松,打火机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