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萧明彻偷听到自己躲在人后发花痴, 李凤鸣虽尴尬,却没觉得自己有多大错处。入夜后,她已缓过心里那股别扭劲, 身着寝衣盘腿坐在帐中。她歪头望着背对自己坐在小圆桌前的萧明彻,软言笑哄:“你也生得个好颜色,他们跟你没法比的。”这个“也”字显得颇为敷衍刺耳, 萧明彻的背影散发出冷冷不满。李凤鸣轻瞪他的后脑勺:“见好就收行不行?你可真有意思。我夸了别人,你不高兴;我夸你, 你还是不高兴。”夸别人时花样百出,轮到他,就成了阴阳怪气的“有意思”。有个鬼的意思。萧明彻心里更堵了, 完全不想搭理她。李凤鸣单手托腮, 无奈笑叹:“其实,我多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高兴。可你也不用气这么久吧?”这是在齐国。淮王妃对一群面都没见过的陌生男子品头论足, 还不吝溢美之词,毫无顾忌地花痴,这种事若传到外头去,那淮王殿下的面子可没处搁。但说到底,她和萧明彻早有共识, 他俩只是被联姻绑在一起的共生盟友,不是吗?这种关系,按理只需要维护好对方的利益, 就算是尽到盟友之责。“你好好想想, 我无非就是躲在府中嘴上花花,又没真以淮王妃身份在外搞七拈三。只要你自己不出去乱讲, 对你的颜面、名声、利益根本不会有丝毫损害, 对不对?”李凤鸣漫不经心地以指卷缠发尾, 冲那个背影嘀咕。“有一说一,你这副‘我委屈极了,快来哄’的架势,像极了我某位姑母家的作精小郎君。你们大齐男儿不是不兴这样的吗?”萧明彻脊背一僵,既不回头,也不答言。从下午到此刻,将近两个时辰,李凤鸣都在耐着性子赔小心,他却依旧不见软化迹象。李凤鸣再端不住温柔耐心,有些火起了:“萧明彻!我是真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讲。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要不要好好听我说话?”“你说吧。”萧明彻还是不回头,端起杯盏浅啜清水。李凤鸣冲他的后背挥了挥拳,开门见山地说起正事。“对大龄未婚女子加收重税,目前还只是恒王的提议,你父皇以及朝中各部并无正式定论。皇后今日却故意将场面搞这么大,估计是有意在舆论上提前造势,帮太子阻击恒王。”她在这些事上向来敏锐,因为习惯了站在高于常人的层面看问题,较容易看到根源本质。这些年,齐太子和恒王两派势力的内耗争执,表面看最大分歧是“主战”与“主和”,实质却是齐帝在国之大政上举棋不定。君王无定准,就算不是这两人乱斗,也会是别人。“此次恒王再度出手,皇后也站在太子背后搅和进来,显然是要展开新一轮朝堂厮杀了。恒王那谏言若被采纳,必会推动齐国律法变更,逼迫举国女子不得不提前成婚生子。”李凤鸣严肃起来,语速快了许多。“恒王此举,看似妥协并配合太子‘主战’的思路,实际只会煽起举国民众对太子不满。这影响范围之广,贵国朝局说不得要有大变动,两方势力拼到图穷匕见的最后一搏都不稀奇。”话说到这里,萧明彻总算回眸看了过来。但他神情依旧冷淡,眼神如古井无波。“我早提醒过你,若继续像从前那样立场不明,各方定会先联手除掉你,以防你成为决战时的变数。”李凤鸣冲他勾起柔唇,皮笑肉不笑。“好了,你今日既要沉默僵持到底,那我说到这里就仁至义尽。总之,夏望取士是你最后一个立足自保的关键节点。之前我曾教你铺过一段路的,后续该怎么做,自己想去,我再不管你的事了。”她将床帐一扯,兀自躺进被窝,深深吐纳数回平复心绪后,开始酝酿睡意。片刻后,寝房内灯火全灭。黑暗中,萧明彻沉嗓轻沙,态度诚恳:“李凤鸣,后面的路,也请你提点着我吧。”“你请我提点我就得答应?想得美。”李凤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有几分置气挑衅。谁还没点脾气了?等我攒够钱就跑路,懒得惯你那么多毛病。不知过了多久,李凤鸣在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侧多了道温热身躯,便没好气地往里挪了挪。可惜这张床精致小巧,她睡在内侧,只稍稍一挪身,手臂便贴到了墙。萧明彻仿佛暗夜能视物,立刻展臂将她捞回来些。瞌睡兮兮的李凤鸣正欲抬手推他,却被按住。“你不许我碰你,你自己碰我却一天比一天手熟?”李凤鸣含混嘟囔,语带不满,却懒得与他做无谓的角力,“松开。”隐约察觉她是真有点恼了,萧明彻踌躇片刻后,小声解释:“我不让你碰我,是因为你若突然向我伸手,我会怕。尤其在人前。”这还是萧明彻第一次明确解释为何不喜欢被触碰,多少有几分示弱求和的意思。李凤鸣微怔,缓缓睁眼,试探地询问:“是不是,你小时候……钱昭仪做过什么?”“她有时会在手中藏牛毛针。有时会用浸过芥子汁的手绢,突然按在我伤口上。诸如此类吧。”还有很多,他并不想回忆。每次只要李凤鸣绽放如花笑靥,突然对他伸出手,他心中明知她不是钱昭仪,也清楚她不会真的伤害到他,却还是会害怕。幼时那段弱小无助的时光,在萧明彻心上烙了太多抹不去的印记。纵然他如今已是有足够力量自保和反击的大人,纵然钱昭仪眼下正在太后陵,饱受皇后和淑贵妃两方人马的反复磋磨,他也没能好转太多。虽能控制自己反击的力道,也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无惧,但那种拼命从骨子里往外冒的害怕,不是假的。那些记忆太痛苦,至今还在限定着他的诸多行为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