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 天幕低垂。
天光晦暝,仿佛自青铜的器铭漫射而来。
整个封庄如同一座掩埋在碧槐堆雪中的巨大坟冢。
两道人影急匆匆地走进一座古朴的祠堂。
刚刚停步,走在前面一身白色武服的男人突然回身,迅猛不及闪躲,给了身后之人一记耳光。
那人毫无防备, 被打得整个人都别过头。
不等后面的人发怒,他的衣领却被人揪住。
压低的声音掩不住怒意凛然:“你干得好事!谁叫你刺杀晏清都的?活腻了吗?”
被揪住衣领的人,满脸挂彩, 正是之前被晏无咎猫戏耗子似得欺负过的犯人, 也正是他,昨夜子时在封家地界的义庄,设置机关暗算晏无咎。
此刻, 被刚刚救走自己的人揪着衣领, 那人梗着脖子眼角吊起,笑得无赖痞气。
“老子既然动手了, 就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求你救我了吗?起开!”
“若不是怕你管不好你那张嘴,我管你去死。”
“白漆吴, 披了个官皮就瞧不起人了是吗?老子就是死也不吐一个字, 不像你,几杯黄汤一灌就忘了自己姓什么, 真跟人称兄道弟起来了。想入六扇门当神捕,也别踩着自己人的骨头!”
白漆吴气笑了,简直想在那张五颜六色的脸上再来一拳。
“我几时要入六扇门了, 不那么说我怎么套六扇门的消息,你以为那些人像你似得头脑简单?”
他们对峙的时候,祠堂的祭台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来人面色沉稳,气定神闲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漆吴忍怒将人推开,立刻说道:“族长,这小子惹了大祸,你叫他查看六扇门的举动,他倒好,善做主张,竟然设置机关刺杀晏清都。还是当着顾月息的面,这下好了,被人抓着尾巴摔出来。若不是我发现得早,此刻恐怕已经落到六扇门手里去了。”
来人正是白晓风。
他闻言眉宇微沉:“怎么回事?”
那混不吝的人到了白晓风面前,没了那副张狂痞劲,神情凝重又委屈:“族长,不是我善做主张,实在是事出有因。你们不知道昨夜我听到了什么。他们不止是发现了那个人的尸体,还去验了封家老祭祀的尸。”
白漆吴神色立刻变了:“为什么不早些来报?”
那人咬紧牙关,继续说道:“白天时候我没敢太近,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听到他们约在这里见,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姓顾的竟然掘了老祭祀的坟,还开棺材动了尸体!我一时气不过,又觉得他们实在太厉害了,想给他们使点绊子,拖延一下争取点时间,就设了个机关……”
白漆吴怒道:“那你杀晏清都做什么?连崔家家主说杀就杀的狠人,你还嫌我们事少?”
“我是要杀顾月息的,可是谁叫主意都是晏清都出的!是他说了老祭祀送的香有问题,叫顾月息查老祭祀,他还说我们目的是不想陪陵被打开!我心里一慌手头一偏,就……”
白晓风沉声道:“事已至此,争吵无用,该想想怎么补救解决问题。好在他们还不知道那具尸体的身份,事情还不算太坏。”
那人抹掉嘴角血迹,眉宇大义凛然:“族长不必忧心,我知道自己可能被抓了尾巴,绝不会牵连到族中。若是他们查来,我一个人抗!”
动机他都想好了,就说晏清都欺负了他的女人,他是机缘巧合遇见了,报私仇!
白漆吴眉宇深锁:“十天,只要想办法挺过这十天就好了。就算老祭祀死因有异,但只要我们咬死了口径,他们也没有证据。六扇门那里我倒不怎么担心,他们行事有章法可循,可是晏清都,这个人实在是琢磨不透,胆大手狠……”
旁边抽着冷气的人闻言,立刻附和道:“可不是吗?那哪是官啊,看着挺矜贵俊俏的少爷,比混黑道的下手都狠。你看给我打得,回家我妈都认不出来我了。”
白漆吴想起,方才救他时候听到的他对着晏清都挑衅的话:“你那是自己找打!”
“怎么说话的你,白漆吴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白晓风忍不住提高声音:“别吵了,先把尾巴处理干净了,别叫人找到家门口来。”
“白族长所言甚是,可是,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祠堂的大门猛地被人暴力踹开。
一队乌衣纱帽的执刀之人分两列左右包抄而来,满身煞气,沉默肃杀,如他们手中的刀刃。
大门之外,站了一排的鸦羽卫之人,个个张弓持箭,对准屋内。
在那群人中间,站在玄衣银丝金线暗绣鸦羽金乌的晏清都。
他眉睫微抬,平静地看着屋内的他们,眉眼半分杀气凌厉也无,眼底几分心灰意懒,兴致缺缺。
在他身后,苍穹晦暝,狂风席卷。
豆大的雨点坠落青石地面,像是落地绽放的朵朵青莲花。
苏见青执伞立在晏无咎身侧,抬眼看着伞下的人。
这样凌冽阴沉,雾雨将倾的天气,那个人的眉眼愈静,神色愈冷。
狂风骤雨,疯狂压抑,刀锋凛冽,无动于衷,愈显那眉目华美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