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最大的监牢,建在当年未央宫的旧址,位于长安城地势最高的西南角龙首原上。那个地方因在长安城安门大街之西,又称西宫。
韦孝宽就被关在这里,没人来过问,贺拔岳也没把他怎么样,就是关着,包吃包住。
随着贺拔岳命苏绰颁布新法:彷照周天子故事,新建六军。一系列相关改革措施被提出来,长安城内的朝局也开始逐渐动荡起来。
苏绰的办法不难理解,把关中本地大户的乡兵与私军纳入正规军,与贺拔岳残部兵马一同整编为六军,每个军配置一名“柱国上将军”,统帅全军。
其下分别有两名“柱国大将军”。每一军都分为两部,各由一名“柱国大将军”亲自掌管。
这样的权力构成,便于贺拔岳在里头安插自己人。哪怕“柱国上将军”不是自己的亲信,只要在下面安插亲信便可以了。
这个改革,是军队的组织形式。
而兵马的招募方式也有变化。
苏绰将关中土地分为了二十四个“军区”,被称为折冲府,有点类似刘益守在两淮搞的那个什么“鹰扬府”。
每个军府负责在当地招募兵马,并定期进行训练。每个军府由一名郎将担任,并不直接参与带兵征战,只负责向“天子六军”输送兵员。
士卒参军需要自带装备,不过并不需要“自带狗粮”。无论是军训还是出征,都是包伙食的。虽然乍一看待遇极差,比抓壮丁还不如。
然而此法有一条,可谓是“一俊遮百丑”。每次出战,缴获的战利品,可以通过战功拿回一部分。也就是说,现在打仗变成了一种投资生意。
投入人力和装备,不但可以混口粮,而且还能“赚钱”。
当然,必须打胜仗才能赚钱,押大小还有压错宝的时候呢,打仗乃是高风险高回报的活,打赢了能赚钱,在这乱世已经是非常好的出路了。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条例,看上去非常复杂。其实分析一下,倒也没有什么难懂的。
普通佃户不可能装备得起参战所需的东西,能被拉上战场的都是家里有田的小地主。
武川鲜卑的潜力已经被挖掘干净了,如今种种新法,都是为关中本地豪强世家入局所准备的。
换句话说,根本还轮不到关中的普通百姓去操这个心。
而本该被处决的韦孝宽,似乎也被人遗忘了。
因为苏绰的新法,在长安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支持新法的。比如说武川镇的老兄弟侯莫陈顺、侯莫陈崇等人,就极力反对新法,暂时没人顾得上追究韦孝宽的战败之责。
时间转眼就到了梅雨季节,不仅整日阴雨连绵,甚至还时不时暴雨倾盆。
和往年的干旱不同,今年的雨水似乎有点多,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长安这些年一直都在防干旱,并且修了很多灌既的水渠。
然而对于洪涝灾害,似乎自贺拔岳以下,从未考虑过类似的事情。
什么,听说长安还会发洪水?在十年九旱的关中,这是该操心的问题么?
贺拔岳等人的选择是在听到打雷以后,蒙起头继续睡。
然而五月初的一个夜晚,长安下起瓢泼大雨。长安以北山洪暴发,洪水从北门冲入城内,一时间城内大水弥漫,淹死者甚众。从府邸宅院冲到街上,四处寻找高处避难的人不计其数!
未央宫因为在高处,反而没有被波及。
在这个无数人都彷徨无措的夜晚,韦孝宽就趴在监牢的铁窗上,看着外面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当他看到无数衣衫不整的人朝着未央宫旧址所在的高处而来,似乎远不如自己在监牢里惬意,一时间哭笑不得。
也是了,现在虽然身陷令圄,但外面不过是个更大的监狱罢了,
蓬头垢面,穿着囚衣,身上散发着馊臭味的韦孝宽,心若止水,平静极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关中这边的问题,并不是能打赢就可以解决的。
打胜仗只能把问题压制拖后,但总有一天会爆发的。这次战败,只不过加速了矛盾暴发的进程而已。
然而等韦孝宽百无聊赖的坐到草垫上,他就目瞪口呆就看到狱卒把监牢的门打开,浑身落汤鸡一般的苏绰,正狼狈不堪的用布擦拭自己身上的雨水。
那模样也看不出是来探监还是来避雨的。
“韦将军这段时间过得还好么?”
略略收拾了一番,苏绰双手拢袖对着韦孝宽行了一礼问道。
“苏先生说笑了,阶下囚哪里能提过得如何,不过苟活而已。”
韦孝宽笑道。
苏绰也不客气,跪坐到他面前的草垫上,似乎有话要说。
“此战为什么韦将军会下狱,我想这么多天,将军应该也想明白了吧。”
苏绰意有所指的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