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语气动作, 迟千尘都显示出了足够的亲昵, 甚至亲昵到有些超出父子关系边界了。
对此, 迟槿本能的反感, 眉头倒竖。
迟千尘对此视而不见,在道明一切后,将迟槿整个人环住,锁在怀里。
“你是我的孩子,体内流淌着我的血, 魂魄亦为我补全。从前你在外如何,我都可以不管。但……”他箍筋双臂,“如今你自己跑回来,便只能陪着我,上天入地, 都不会把你交出去。”
迟槿本欲叫他放开, 却在觉察到对方手臂都在轻微颤抖时候, 顺从的放软了身子,心道:“这么多年来, 辛苦了。”
这话他只敢在心中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迟千尘这样一个人, 纵使活在过去无法自拔,却也绝不会接受他人的怜悯,尤其这人还是迟槿的时候——那段灰暗时光唯一留下的证明。
尽管, 迟槿真的可怜他。
换到迟千尘的角度, 迟槿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来。
也许会选择自暴自弃, 浑浑噩噩的了此残生。心性够好,也许会在某日忽然看破过往,重新站起来。
也可能会像迟千尘一样,为报仇不择手段,几百年只靠复活雾隐山众这一执念支撑着过活。最后……最后回过头来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从那段时光里走出去,唯独自己陷在那日,山门被破、血流成河的那日。
迟槿忽而哭了。
他把头搭在迟千尘肩上,眼泪不停地流。
迟千尘身体立刻僵硬,连语调也稍微放软了些,“你哭什么?只不过今后与戚施见不得面,便叫你这般难过吗?”
迟槿眼泪流的更凶了。
迟千尘指腹沾了些迟槿的泪,滚烫滚烫。
回想过往,即便是最难过的那些年,除却他那师叔祖抽取他情魄魄那日,当事人的他一次也都没有哭过。
因为他不配。
他识人不清,牵连师门,是为罪魁祸首之一。所以,他有什么资格哭呢?
没想到,这许多年后,他的孩子竟替他哭了。
迟千尘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迟槿。
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这个倾注了大半视线与精血的孩子,自小就被养得善良的过头了。
犹豫片刻,迟千尘拍了拍迟槿的头。
当此时,一道凌厉刀气忽然划来。迟千尘反手一掌,化解了凭空出现的刀气,继而在迟槿耳边道:“看来你一心牵挂的人,似乎也并没有将他境况全盘托出。”
他将迟槿圈在身旁,看向面色不善的戚施。
“现在看来,传言里无甚实权、空有名号的鬼域九城共主,似乎并不像传说里那般无用,否则怎么还能在‘重伤’之际,短短几刻钟内破了有梧桐伞加持的防护阵法。”
他松开迟槿,笑看自鬼门关内走出的戚施,“你说是也不是,戚家小子。不对……”他忽而改口,“方才的话你应当听了个十成,自然知道自己不该姓戚,而该改我迟姓。”
戚施一刀划来,顾忌着迟槿在旁,没能用尽全力。
迟千尘往旁边一闪,轻松躲过这一刀,移动时候始终不曾松开迟槿。
“你知道我为何要在你身上施加封印吗?因为你的脸,同那被骗入迟家的狐族公主太像了。”
“闭嘴!”
“生平最恨陷入情爱,以至看不清周围形势之人。情爱有何妙处?竟叫堂堂狐族公主叛逃狐族,嫁入我迟家。”
“住口!”
“可惜她嫁来时并不知晓,迟家留她,只为她血脉特殊。唯有与她血脉连结诞下的婴孩,方可救我儿。”
“我叫你住口!”戚施额头青筋凸显,明显是怒极。尽管如此,他依旧顾忌着迟千尘身旁的迟槿,不敢贸然动手。
迟千尘看他盛怒模样,越看,笑得越加开怀。
“说到这里,你可能还不知晓,你母亲在生你之前,曾诞下一个女婴。天生灵脉纯粹,极适合修炼入道,但……”
迟槿睁大双眼,瞳孔极度收缩,不可置信的看向迟千尘。
“她若不死,应当才是迟家这一代真正的嫡系大小姐。但可惜的是,她被我炼化了。”迟千尘注意到迟槿视线,转头冲他笑道,“亏得那女婴,才叫你摆脱浑噩,神智渐生,正式以迟家嫡系之名为人熟知。”
他复又看向戚施:“你若不信,自可去问沉泷,他藏在背后看了我几百年,该当知晓。”
戚施被突如其来的过往真相砸的头晕目眩,双眼通红。
“当年她怀你时候,得知女儿夭折真相,竟依然下不去手杀画临。而你——”迟千尘脸上挂了悲悯,“你比你母亲更可笑,竟爱上了杀姐杀母仇人的儿子,还对他感恩戴德。”
他抬起迟槿下巴,凑近他的脸,“你说,现在那戚小子,还会毫无芥蒂的喜欢你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吗?”
他把迟槿下巴搭在肩上,在他耳边喟叹道:“知道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方才那些眼泪白流了?”
迟槿只是大睁着眼,石化般一动不动。
这时,一道刀光向着迟千尘急速袭来。但他却躲也不躲,抱紧迟槿,“我若不还手,你,会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