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是轻飘飘的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主人家的笑意却登时僵了两分,未心徐徐上前缓声与她客套两句,若论于诗书字画上,文家几位姐妹还是未心最精通,自然对今日办着品诗宴会的主人家最为熟悉。
此时见她的面色,就知道里头怕有什么猫腻,客套之间眼角余光扫着,见澜心与赵婉一左一右夹着锦心缓缓走了过来,便笑着与主人家道了别。
待人走了,主人家才狠狠刮了庶妹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一改方才清丽斯文一身文墨儒雅的模样,目光狠厉,她庶妹缩了缩脖子,低头间牙关一咬,脸上有些凶戾,身上却俨然是一派畏畏缩缩的样子。
站在不远处的谢重华将这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由暗暗摇头,再看文家姐妹几个相携而去言笑晏晏,各个身姿优雅从容落落大方的样子,不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只是……想到现在文家住着,江湖传言是户部尚书家二公子那位,谢重华指尖敲了敲朱红漆的亭柱,复又低头细细看着自己指尖上鲜红的蔻丹。
今日见,那文家三姑娘倒是个看似温雅实则爽快的性子,机敏聪慧,毫不亚于二姑娘。
文家这一水的出挑孩子,可真是叫人羡慕啊。
谢重华悠悠叹了口气,面上仍带着几分端庄笑意。
只是阳光照在她头钗顶一颗圆润硕大的黑珍珠上,光泽幽幽,似晦似明。
因今日宴席上的事,蕙心虽然早做好了准备,心中还是有几分不痛快,更多是借故发挥,再没接过外头的帖子,只是园子里杏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请了常日交好的几位过来品酒赏花,从文夫人那讨去一坛子青梅酒,几人略吃了几杯,只是酒少言多,筵席散去后蕙心往定颐堂给文夫人请安,还是神志清醒镇定自若。
文夫人虽见她没醉,还是遣人煎了醒酒汤来,一面与蕙心道:“云家将嫁妆单子送来了,你瞧瞧。”
蕙心忙道:“嫂嫂的嫁妆单子,岂是我看得的。”
“叫你瞧你就瞧瞧。”文夫人道:“也好叫你心里有个底,知道那些人家的嫁妆大抵都是什么基底上预备的。你的嫁妆单子我近来也拟好了,千工床早就造上了,那些个废时候的家具也都选好了木料等着开工,剩下单子只列了出来倒也不急,能够慢慢筹备。你且两本都瞧瞧,心里便有数了。”
云氏女要嫁商门,嫁妆备了一副半,也就是九十六抬,丰厚,会叫人艳羡,却不会太过招人眼,是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抬数。
但抬数是抬数,若细看嫁妆单子,就知道云家对这幼女的疼爱,明面上是低调了,世代书香世家大族的底蕴,可都塞在箱子里呢。
蕙心在文夫人的示意下翻开略瞧了瞧,好半晌道:“怪道人都说世家世家,我从前只知道云家伯父学问好,没想却有这个底蕴,可算是见识了。”
“你的嫁妆比这个只多不少。”文夫人饮着茶,徐徐道:“你云伯父膝下四子三女,幼卿是幺女,嫁的又是商户,嫁妆上还有收敛。他家长女嫁的京中承恩公府,其奁产丰厚,岂止如此。这是政治上的投资,高嫁的女儿能给娘家带来的利益远不是能用简单的两抬嫁妆来衡量的,当下舍得了,人家也会高看你、敬着你女儿。”
蕙心多少听出文夫人话里的意思,饮了些醒酒汤,顿了半晌,点了点头:“女儿明白您的意思了。”
“明白就好。”文夫人指了指另一本嫁妆单子,道:“这也是你爹爹的意思。你要记着,你嫁到王府去,一品亲王妃,可以说是江南之地位份最尊的命妇了。此后你便是咱们家的脸面,嫁妆简薄了叫人超过去,丢的可是咱们家与王府的人。所以你不要推拒,你的兄长、妹妹们心中也不会有所不平。”
蕙心抿唇,点了点头。
文夫人从她言语神情间品出些不对来,细细打量女儿神色,摆手挥退了众人,向蕙心招招手,叫她自己身侧来坐,等握住女儿的手方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心中有何事不定吗?”
“女儿怕……”蕙心哑声道:“女儿怕做不好那亲王妃,怕不能光耀门楣反连累父母担忧,怕不能为家族带来好处反而叫妹妹们在外处处谨慎小心不得快乐……”
文夫人微怔,旋即长叹一声,拍了拍蕙心的手:“你是个心底柔软的孩子,这很好,但有的时候,你要学会勇敢一些。这一点上,你几个妹妹都远胜过你,便是你四妹妹,都胜过你许多。”
蕙心嗔道:“母亲,阿沁才多大呀,你就拿她与我比,还说我不如她。”
“你可不是真不如沁儿?”文夫人叹道:“咱们家沁儿啊,别看她人小,可比你聪明多了。小小年纪,别看素日是乖巧懵懂的样子,那是懒得将聪明显出来与人看!”
文夫人说着,抬手点点蕙心的额头,“你看钱嬷嬷如今在漱月堂里低服做小掌勺做饭可敢说一个不字?我花教引嬷嬷的聘金,给你们请回来一个开小灶掌勺的。”
蕙心抿嘴儿轻笑着,路有些羞赧,文夫人摇摇头,叹道:“我有时想,或许就是心思太灵透,眼光太锐利,上天不容有人胜过世人太多,才给她添了一身的病来拖累她。多智却有身累,又是那么个懒散爱娇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