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五年, 也是女帝登基的第五年, 一辆马车从洛水城中驶出, 车声辚辚,一抹勾在檐角的轻纱隐约地表明了车内主人的身份。
洛水城外,由于洛水城足足五年没有设立亲王而是直接归属皇室, 所以甚至有来自王都的军队在此巡逻。
士兵等马车过去, 交谈两句:“车里那位就是画纱姑娘, 这次被陛下召见,看见车夫了没,那是一位星辰副命。”
“你说,陛下召见她是为了什么呢?”
几个富贵衣衫的男人闻讯等候在拐角处, 即便被士兵拦着也要伸手去够那轻纱, 嘴里喊着:“画纱姑娘!看看我!”
其他人也纷纷从马车里探出头张望, 奇道:“可是那位倾城名妓画纱姑娘?”
画纱微微撩开窗帘,伸出手帕一晃而过,声音随着手帕上的香风回转:“莫要挡了路、受了伤,否则就是奴家的过错了。”
等人群散开, 画纱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从随身携带的妆匣中取出一面鎏金的小镜,细细地察看自己的妆容是否还妥帖。妆匣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个账本——那是她所开的义坊的账本。
“姑娘, 女帝传令,我们直接进宫。”车夫提醒道。
“奴家知晓。”画纱回答,眼看着车身四周亮起星光, 知道那是马车在星辰之力的加持下加速。
车内摆设纹丝不动,她却难以安心,过了一会,掀开窗帘,后顾洛水。
她想起六七年前的那场洪水,洛水城便仿若海市下的蜃楼,一切繁华都成了被大水冲刷的泡沫。
人们站在条条死巷间,画纱站在赌坊的牌桌上踮起脚尖,努力张望着重重叠叠的天云下鞭风淋雨的身影。
六七年前,画纱不过是洛水城赌坊的一名妓.女,早忘了自己的本名和出身,因为一身只用一根系带系住的轻纱而得到客人的宠爱,有了个花名——画纱。
早些时候画纱还会担忧自己的一生,后来就每日在客人间流连,笑靥如花,与人醉生梦死。
她见过许多百姓口中的大人物,包括那位洛王凌铭煜。
洛王的眉目间凝聚着刺痛人的气息,举手投足中完完全全地表露出自己是此地之主的气势,他随手将一众女人中最好看的画纱拉到膝上——其实画纱只敢稍稍挨着那刺绣华美的衣袍一角。
洛王动作放肆,手指却不像其他纨绔公子哥那般直接伸进去,而是轻捻着那层流云一般的纱。
洛王问她:“可想去王府上服侍?”
画纱连忙从他的膝盖上滑到地面,眼见着自己的衣服全被洛王的手指勾起露出底下的皮肤,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低着头,任凭洛王决定。
画纱知晓,洛王的随口一问到底是不是随口一问,并不取决于她。
洛王看着她,她发抖,又被与洛王交好的公子哥取笑:“殿下,你将美人要了去,我们可怎么办。”
洛王于是松开她,应道:“那就好生待在这。”
他好似不清楚,自己的一句话就将画纱赎身的路堵死。
纱幔盈动,画纱跪着,膝盖跪红了,好在洛王除了更多一些威严,也比其他纨绔离去得早一些。
画纱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一叹。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叹息什么,只是好像,总得有人对着这群花天酒地的膏粱纨绔叹上一叹。
可谁来为她叹息呢。
画纱又心想,皇亲国戚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画纱要是有一个高贵的出身,也能飞上枝头做那大户人家的贤妻良母。
直到那一天,赌坊内走进了一个年轻人。
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很干净——他定然从未踏足过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
而他的穿着打扮却无一不凡。这便显得有些矛盾,姑娘们的心思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她们聚在轻薄的纱帘后,手臂隔着纱帘去摸索年轻人的手臂。
那乌发华服的年轻人留在原地,既不躲也不更近一步,偶有指尖拂过他微翘的唇角,他就将那一丝笑意在迷离的光线中展露得清晰。
被那笑容迷了眼,姑娘们口中的咿咿呀呀全部停住了。
画纱离得挺近,便清晰瞧见年轻人微微眯起的狭长眼眸,眉间的一丝冷锐也被柔和成了叫人心里痒痒的某种东西。
画纱看着他,不知怎么想到了洛王。
“九皇子……”将画纱揽在怀里的公子哥兴奋地自语。
公子哥好似对她以及其他姑娘失去了兴趣,迫不及待地吩咐画纱去九皇子那边,自己当然也跟了过去。
在那里,画纱头一次没有成功钻入某个人的怀中。
她努力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拿惯会吟诗作赋的浪子的话来说,便是连指尖都要翘着少女的新鲜与妇人的孟浪。
可九皇子对她视若无物,他修长优美的手指明明执着筹码,却丝毫没有沉迷其中的颓靡气息。
那手指或许不该叩在满是金银脂粉的桌上,而该持着一柄尊贵的剑,剑尖一点聚拢而来的贵气与傲气。
画纱想着,有点恍惚。
“够了。”有个老头子低声说,画纱这才注意到原来九皇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