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些不中听的劝谏之言。 年轻时的嘉靖,除了关乎到自己的亲爹是谁,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其他政务方面,还是能听得进忠言逆耳的,因此才有了早年的治世,一扫正德年间的疲敝。 可惜当了二十多年皇帝后,随着人到中年,他越来越刚愎自用,听不得半分违逆,此时胡宗宪明知故犯,让嘉靖甚至生出了杀意。 但这位是杀不得的,至少现在还不能杀,否则反击蒙古,一扫昔日羞耻的大局就将毁于一旦! 嘉靖忍了忍,突然眉头一耸,冷冷地道:“天师于武当山,祈真武圣佑,护我大明国泰民安,为何还有如此灾事?” 胡宗宪心头一沉,万万没想到这位天子会说出此等言语。 即便是千年之前,神道兴盛之际,都有山洪地震,天降灾祸,显然此等事情是神仙也阻止不了的,如果仅靠天师就能国泰民安,五谷丰登,那还要六部百官作甚? 这位一心顾着自己的颜面,不思赈灾救民,居然还想要推卸责任,甚至迁怒远离的天师? 但偏偏对方是天子,胡宗宪只能缓缓道:“臣不知……” 嘉靖认为震慑有效,心情愉悦了些,澹澹地道:“别老跪着,起来吧!” “臣谢恩!” 胡宗宪磕了个头,两手撑地站了起来,身子却晃了晃,险些栽倒。 同样是在外面站了三个时辰,当年他并没有烦累,但此时只觉得疲惫,再加上年近半百,又不是冲锋陷阵的武人,气血不畅,自然站不稳。 嘉靖澹澹地道:“在殿外候了这么久,从午间到现在没进过食,这是饿了……” 说着,对着吕芳吩咐:“扶他坐下,赐丹一枚!” 吕芳应道:“是。” 但随着他伸出手去,胡宗宪已经直起了腰,头虽然垂着,语气却极为坚定:“臣拜谢陛下圣恩,然不敢在精舍得御座!” 嘉靖目光闪了闪,笑道:“指挥千军万马的人,那就站着,撑得住!” 吕芳赶忙收手。 跟嘉靖跟了几十年,在这些细节上,他最是佩服主子,什么样的人,都有不同的办法驾驭,对于胡宗宪这种性格的臣子,这样的一句嘉奖,足以打消之前的不满,灌注进安慰与忠诚。 一切如其所料,胡宗宪再度站住,顺从地接过丹药,谢恩后服下,直到退出精舍,都再未提及关中大震。 嘉靖冷冷地扬了扬嘴角,亲自批阅了几本奏章,传于内阁。 关中地震的严重性,他心知肚明,但且不说关中并非大明的赋税重地,没有江浙那般重要,就是重要,爆发的时机也很不对。 对于扫灭俺答汗部落,嘉靖已经等待了两年多,绝不容许再拖延下去! 因此为了大局考虑,只能苦一苦百姓,关中赈灾由内阁酌情考虑,相信吕本知道,该如何取舍。 以前遥控内阁司礼监,有一番心得,如今直接把持朝政,又有一番乐趣,嘉靖将一切摆弄妥当,眉头舒展开来,准备打坐。 但就在这时,他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听到一种奇怪的摩擦,脸色微变:“吕芳,那是什么声?” 吕芳赶忙凑上前:“主子?” “朕怎么听到了……锁链?” 嘉靖侧耳倾听片刻,什么都听不到了,摇了摇头,摒弃杂念,开始打坐。 渐渐的,他晋入“物我两忘”的境地,轻轻打起了鼾。 吕芳默默地陪在身边,提着精神,一刻都不敢懈怠。 但任由这老奴再是忠心,也想不到,梦中的嘉靖飘了起来,脖子上缠绕着黑沉的锁链,跌跌撞撞地朝着下方行去,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