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无父无母,与宗室断绝,而今宫中,连一个能不惧她,一心一意关心她的人都寻不出。谢漪每想起这一处,都觉心疼,忍不住絮叨了她两句:“你既答应了,便记在心上罢,别叫我担忧。”
刘藻听着,一点也不觉得她唠叨,反倒是很心暖,乖乖地答应:“我记下了,真的不忘。”
谢漪摇了摇头,状似无奈。
刘藻便开始转换话题:“你来得真好,我恰好想你了。”
谢漪的无奈便成了宠溺,她自袖中取出一卷竹简,与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来处置便好,只是按章程需与你禀一声。”她停顿了一下,将目光飘到雾气朦胧的池面,状似平静道,“恰好,我也想你了。”
雨落入水中,一池涟漪荡漾。蓬莱岛在远处若隐若现,不知何处来的鹤在池面上冒雨飞过。谢漪说罢,未听到刘藻的回应,她回过头,便见满眼笑意地望着她。
谢漪仍是做不到淡然,心中十分羞涩起来。
池水冰凉,水汽蒸腾,沿池畔走,少不得水汽浸体,二人拐入一条小径,走去了别处。
太液池畔到处是楼台,一处处或近或远,或大或小,建得星星点点。往里走,便可深入建章。建章宫亦是殿宇遍布,不论行至何处,只消抬眼望去,便可有宫室映入眼帘。
她们闲庭信步,随意走着,到一处宫室前,刘藻止了步伐,道:“进去歇歇。”
谢漪自是听她的。刘藻回头吩咐了一句,令宫人候在殿外,不必跟进去,而后便与谢漪一同,步入殿中。
建章宫刘藻并不常来,然而此处洒扫的宫人却不缺,如此随意一处殿宇进去,也是纤尘不染,窗明几净。谢漪让刘藻先坐下,自己则到窗边,去将竹帘卷起,好使殿中亮堂一些。萌萌一向喜爱室中光线充足,阳光普照。
今日天雨,但开了窗,也能明亮一些。
刚碰到竹帘,便自身后被抱住了。谢漪身形一顿,转过身,与刘藻相对。刘藻环着她的腰,埋首在她肩上。
身体贴着身体,温暖便能相互感染了。谢漪抬手,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发,问道:“卜之不吉吗?”
刘藻靠在她的肩上,未将前头的“不能卜”说出。此事道之无益,说来不过使谢相也添忧心。她只道出了后半段:“徐徐图之,则吉。”
徐徐图何事,谢漪自然听得明白,她倒是显出笑意,道:“既是吉,缓缓地来,也无甚不好。”横竖都准备得妥当了,谢漪也没想过萌萌一句话下去,或是一道诏书下达,便可使天下人奉诏,多半还得拉扯上数年,最终能不能成,且还两说。
刘藻与她一般想法,能有徐徐图之,则事能成的结果,已称得上是吉了。她所迷茫的是另一件。
刘藻侧首,看了看谢漪的头发,白发隐没在青丝间,看不到了。她又看她的眼角,那里已有了淡淡的细纹。但细纹却无损分毫谢相的美与风致。
倘若寿数无尽,能有长生之术便好了。
雨下大了,雨丝细细密密地自窗外飘入。谢漪拍拍刘藻的背,用格外轻软的语气哄她道:“雨水进来了,我们去里边。”
刘藻松开手,谢漪转身,往殿中去,刘藻跟在她身后。
她们在殿中坐下,谢漪看到刘藻腰间的香囊。那香囊是她亲手绣的,刘藻几乎日日不离身,这么些年过去,哪怕再小心,也旧了。
“我再给你绣一个。”谢漪说道。
刘藻也低头看了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道:“这个就很好。”
“哪有皇帝用旧物的。”谢漪笑着道。
刘藻还是舍不得,若有了新的,旧的便用不得了,这是谢相的心血,她不想闲置。于是她将香囊解了下来,藏到袖带中,道:“如此,外人看不到,我也能日日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