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藻于床上辗转反侧, 过了子时, 方有朦胧睡意, 一整夜都在半梦半醒间浮沉, 隔日一醒, 忙梳洗打扮好了自己, 就要召见谢漪。
胡敖见了,连忙阻拦,劝道:“太早了, 近日又无紧急大事, 不合急召, 不如等上一个时辰。”
冬日天亮得迟,此时望出窗外,天都还是黑的。
刘藻一想也是, 在殿中来回踱了两圈,左手与右手焦躁地相互握着。
“不如陛下先去批阅奏疏?”胡敖试探道。
刘藻一想, 也好,转去御案后, 令人将奏疏搬上来。
帝国近日无大事,刘藻草草看了几道,想既无大事, 恰好能让她沉下心来, 拾掇拾掇朝政。只是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急则生变,她还是想要稳一些。
一沉心, 时辰便走得飞快,待刘藻圈圈划划了几道奏本,从中择出两道,欲召人议事之时,已过两个时辰。
丞相总揽朝政,谢漪为相,有个好处,便是大大小小的事,但凡皇帝想要召人来议,她都可前来。
刘藻令人去将相关大臣召入宣室,沉下去的心又浮了上来,低头看两眼奏本,便抬头望一眼殿门,想着谢相怎地还不来,又暗自怪罪宣召之人,必是他们走得慢了,路上耽搁。
等了半个时辰,殿外传来高声通报:“众臣觐见。”
殿门自外推开。
刘藻倏然坐直身,身体绷得僵直,目不转睛地望着殿门。
先是暖意融融的阳光穿门而入,洒在地板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衣,随即是她日思夜想的身影,阳光自她身后照入,她的身子沐浴金光,看不清容貌。
刘藻的心扑扑直跳,睁大了眼睛看她。谢漪往前走了两步,自光晕中走出,整个人清清晰晰地呈现在皇帝身前。
她走到御案前方五步之遥处,等着身后三名大臣也进入殿中站定,方一同弯身下拜:“见过陛下。”
刘藻道:“众卿免礼。”众臣道谢,一同起身。
刘藻的目光径直落在谢漪身上,谢漪抬头,便与她的目光对上了,刘藻抿唇而笑,冲她眨眼,谢漪直觉她太过大胆,在人前还小动作不断,可见她明眸生辉,笑意粲然,又忍不住心生疼爱,也与她笑了笑。
刘藻大感满足,一扫焦虑,精神矍铄地与几位大臣议事。
议的是正旦之事。三日后便是正旦,正旦大祭之后,便有七日假,七日间不上朝,不开衙,君王与臣民好好过年。如此,在此前便需将诸事安排好,以防七日间有何突发之事。再则既是过年,公卿百姓俱得闲暇,少不得走亲访友,长安城中必然人满为患,处处热闹,治安之事,也不可马虎。
这些都是每年正旦前都要议上一回的事,遵照惯例,再改上年之不足,也就是了。几位大臣都是做惯了的,只有一人,是刘藻前年新提拔,三月前方到如今这官位上,于诸事还生疏,只是也无碍,他既受提拔,自然是能办事,善应对的。
刘藻吩咐完了,又问了一句:“朕要的才捷之士,何时可入京?”
这事有专人在办,只是那人不在殿上,便由谢漪上前回禀:“已将圣意下达郡国,由郡国筛选出人才,年后雪化之时,便是俊彦入京之日。”
刘藻一本正经道:“甚善,甚合朕心。”
谢漪少不得无奈,众臣答得再好,陛下最多也就说一个善,她不过是随意应对一句,且事还不是她办的,陛下便是甚善,甚善还不够,还要加一句甚合朕心。
如此偏爱,太过明显。
但刘藻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议事之后,她还将谢漪单独留了下来。谢漪想劝她人前收敛,还未来得及开口,刘藻便兴致勃勃地从榻上站起,与她道:“卿随朕去苑中走走。”
谢漪想着,过会儿再劝也不迟,便道:“诺。”
苑中之景都是看惯了的,并无新奇之处,但有谢漪相伴,刘藻觉得即便旧景也甚优美,她不时转头看一眼谢漪,行至池畔,便令侍从们全退下了。
胡敖知她必是想与谢相独处,说不定还有亲密之举,将众人全部遣散,只自己退到远处,时时留意着这边,以防陛下忽然有吩咐。
池水都结冰了,冰上覆白雪,白雪皑皑,映着阳光。人一退下,刘藻便无遮掩,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漪看,谢漪让她看得脸红,强自镇定了,淡淡问道:“陛下看什么?”
刘藻率直,诚实道:“我看你在阳光中很好看,方才你入殿,我便看呆了。”
她总是这般直白,谢漪觉得欢喜,又觉羞人,转开头去。刘藻便只看得到她的侧脸了,侧脸也好,她看得心动,倾身上前,在谢漪的唇角亲了一下。
谢漪大惊,四下一望,见是无人,方放心了些,又端起长辈的架子,训道:“光天化日,不可无礼!”
刘藻却一点也不怕她,反倒凑上前,语气温存道:“我很想你,昨晚整夜都睡不踏实,一直想你,你想不想我?”
在室中倒也罢了,可在外头,她还如此轻薄,且还没有悔改的意思,谢漪不想理她。
刘藻不知她的心思,又或者她知,但少年心性,从来直白鲁莽,人前遮掩也就罢了,人后她不愿再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