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藻急惶惶地来, 待得了谢漪的否认, 她又不好意思起来, 觉得自己沉不住气。她的面上挂着笑意, 欲收敛一些, 唇角不弯了, 笑意却又从眼中流泻,与谢漪道:“谢相哪里去?”
谢漪走上前,与她行了一礼, 回道:“昌邑王又上奏称家计艰难, 恳请朝廷降恩, 臣正要与陛下禀此事。”
刘藻一听,顺势道:“既是要禀,便一面走一面说吧。”
谢漪无可无不可。
此处与宣室也不远, 她们并肩而行,走过几条宫道, 道上的雪都被扫开了,只是地还是滑, 刘藻道:“谢相留意足下。”
谢漪举止端庄,每一步都行得甚稳,哪需提醒, 反倒是她, 有时焦急毛躁, 步下如飞,使人担忧。只谢漪也不戳破, 应了一声,与她说起要禀的事来:“朝廷每年与昌邑王费用不少,不至于要年年哭穷的,昌邑王自与其父在当地经营近二十载,可谓根深蒂固,今王位,也未必不能做什么。”
刘藻听着,点点头,她其实更想问,为何会传出谢相姻缘已定的谣言来,只是国事当前,还是先已正事为要,便以商议的语气道:“与他挪一挪,往别处去住。”
此法甚好。谢漪也是这般想的,她道:“只是他年年上奏称花费不够,朝廷面上也不好看,好似当真克扣了他一般。依臣之见,遣使探望,查一查他将众多赏赐都用到何处去了。倘若无碍,便赐他列侯,往后也不必再与朝廷哭穷,还可彰显陛下之宽宏仁义。”
刘藻一听,也觉得好。昌邑王是激不起什么风浪了,长安城中无一人向着他,他府中也有人看着,遣使查看不过是以防万一。赐他一爵,让他自去度日,更可显示朝廷优容。
刘藻便道:“就知谢相多智,什么事都可化解。”
这算什么多智,让别的大臣来,也多半这么断。谢漪望了她一眼,却见陛下眼中满是认真,是真真切切在夸她。谢漪将目光转到别处去,不敢与她多视。
然而目光一转开,谢漪又觉不免冷淡,恐陛下又要失落,她正要说些什么,又听刘藻接着说下去:“余下的便是择何人为使。人选便交由谢相去议。待使节回了长安,将昌邑王详尽处境禀来,再做论处。”
她细细说着,说罢,又笑:“这些谢相自是早有计较,朕不过白嘱咐一句。”话音中很是欢快,一点也不觉谢相冷淡,仿佛只要她在眼前,就足以使她欢喜无尽。
谢漪敛目,温声道:“臣也有没想到的,陛下吩咐,恰好补足臣之不足。”
刘藻顿时更是高兴,眼神不住地往谢漪处瞧。
照理说,陛下做了几年皇帝,心思深沉了许多,威严更是一日重过一日,她的眼睛也该十分深幽才是。然而每每望向她,陛下的目光却干净得很,不论她是喜是忧,是恼是愁,总是极为明澈,无分毫占有逼迫之意。
谢漪停下步子,望了眼前头,宣室殿就在不远,她抬袖一礼,说道:“事已禀过,臣且告退。”
刘藻惊讶,没想到她就要走了,挽留了一句:“天冷,谢相往宣室烤烤火,再去吧。”
谢漪道:“昌邑王之事,早断为好,臣不敢耽搁。”
刘藻的眼睛就暗了下来。昌邑王的事一点也不急,谢相就是不想随她去宣室。但她也不多难过,甚至很满足,方才衙署外,谢相与她那一笑,真好看。
刘藻便道:“那卿去就是。”
谢漪又行一礼,方顺原路回去。她走得不快,也未回头,可她就是知道,陛下必是在目送她。
她其实不想委屈陛下,将她的心意冷置,使她伤心失落,让她提心吊胆。
可她却偏偏不得不委屈她。
刘藻一点也不觉委屈,她早已不是当年被谢相看到了铜灯之后手足无措的小皇帝了,她有了主见,也懂得承受,懂得体谅谢相的不易。
她回了宣室,想起那叫陈牧的人来。她不好开口与谢相问,怎会传出那等谣言来。但她能自己查。
刘藻令胡敖上前,低声与他吩咐了两句。胡敖领命而去,不到天黑就将事由查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陈牧年过三旬而无妻,颇受人议论。他那日与人吃酒,众人饮了酒,又都是惯来言行无状的大家子弟,不免言辞上有了冲撞,讥讽了陈牧几句,说他年老无妻,不中用。
陈牧羞恼,也觉失了颜面,起先闷不吭声,后来也不知戳中他哪里的痛处了,竟嚷嚷道他与谢相早已定下了,不日便要过六礼。此言堪称惊天动地,那几人酒都醒了大半,望向陈牧的目光都恭敬了几分,试探问他可是玩笑。陈牧见他们前倨后恭,虚荣心就起了,笃定道,婚姻之事,岂可玩笑。
“那日之事,便是如此。”胡敖细心,还将陈牧家事查了一查,“确实未娶妻,姬妾却是不少,臣听闻谢相府上老夫人,与陈府往来密切,多有帮扶。”
他虽未明言,刘藻也听明白了,多半是谢相的母亲看中了陈牧,欲将谢相许配,只是谢相不愿,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得一直拖着。
再一联想谢相两位异父兄长一直不得什么出息,年过而立,都还只是偏远之地的县令而已。陈牧正是那二人堂兄。刘藻就猜出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