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维尔福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那是他藏在家中机关里的册子,上面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暗码,里面记满了他在政|治金融,还有法院职务里的仇人,也只有这些人会处心积虑对付他,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这都是这些年维尔福为了到达目的,在最高地位座下积累的战利品,大部分早就死去,只能在梦里向他无意义怒吼,剩下的则曾经煊赫,现在只能在自己手中苟延残喘。
这个人藏了这么多年,耐心收集了数据,还将手伸进了他的家中。
这个册子上到底谁会有这样的城府?!
惊恐之下,维尔福在冰凉潮湿的地面上蜷缩了,像是在苦苦思索,又像是在哀求。
“我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处心积虑对付我!”
“不如你看看这个册子的第三页,你和梅朗小姐订婚的那一天。”
基督山恢复了他沉郁的嗓音,带着一种魔力,像是低语着审判的冥神。
维尔福因为这句话打了个觳觫,颤着手翻过那累累白骨,终于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他见到了一张温和开朗的圆脸。
——“你看,我销毁了它。”
然后,他把阻碍仕途的信烧毁,让一个在同一天订婚的年轻人蒙冤入狱。
维尔福惊愕道:“我这样对你,你竟然只是在我面前毁掉一封信,却不想亲手处决我的性命?”
眼前精心布置了一切的人,却根本不想要他的性命,甚至还让他活到了今天,就是为了特意跑到自己面前烧毁自己最后的希望。
这实在太过荒诞,却让维尔福一瞬间明白了人活着却没有任何希望的感觉。
这就是这个人要他体会的复仇。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伯爵用极轻的声音虔诚说完这句话,才开始阐述:
“你为了你的父亲和前程让我顶罪,我就用你罪恶多端的私生子送你入狱。”
“你让那个名字成为政|治犯,那么你的名字将被刻在你最重视司法的耻辱柱上。”
“你断绝了我的后路,后半生在黑牢度过,我就一点点毁灭你的仕途,掐灭你的所有希望。”
“你既然没有亲自动手,我也不会害你性命,弄脏自己的手。”
伯爵说得很慢,维尔福却没有听,他只是木然看向那张镇静忧郁的瘦削面孔,如同被雷击中,想起威尔莫勋爵,脑中终于把所有始末贯穿起来。
他做过无数的猜想,实在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自己是倒在了这样一件事上,因为太过久远,仿佛他注定会有今天的下场,而从那天起,这么多年自己的积极钻营都不过是场笑话。
维尔福先是惊怖,随即疯狂笑起来。
那个笑声越来越惨然,最后发出一声大叫,再也没有了生息。
确定过气息后,伯爵笔直了起来,俯看那具尸体,仿佛教堂中静默的神像,悲悯静默。
“第一个。”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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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从处决室出来时,走廊里很安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因为和她在一起久了,所以感染了许多谨慎,在这种关头当然要把附近的人清空,以免暴露的风险。
只是想到心里的那个人,因为刚才的对峙,他心中翻涌叫嚣着的东西就瞬间褪去了。
爱德蒙抿了微笑。
他披好斗篷,上了马车。
这座监狱在市郊,回城的路上,有人拦住了车。
阿里向他示意路边背着一个伤员的白发老人。
爱德蒙的夜视能力向来不错,不过这样,他也没能看清那个人的脸。
他们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战斗,背着的人似乎了无生息,站着的人脸上满是灰尘和血迹。
唯一站着的人却认出了他。
“伯爵阁下。”
那个人欣喜道。
是曾经在土伦兵|工厂服苦役,给自己提供了线索的冉阿让。
最初不告而别,还未和克莉丝重逢的那半年里,为了证明贝尔图乔无罪,顺便搜捕卡德鲁斯时,恰好遇上这个人投案自首。
那时候冉阿让已经成功越狱好几年,也顶着一个假身份,凭借自己的好名声和人们的尊敬,甚至当上了受人爱戴的市长。
有无辜的人被当做是冉阿让抓住后,他虽然有机会彻底摆脱过去,还是义无反顾站了出来。
恰好手下在土伦调查安德烈亚,爱德蒙顺便查了这个人的资料,得知冉阿让最初在土伦监狱服苦役,是因为侄子要饿死,所以迫不得已偷了面包。
就是一条狗在路边,也有人赏一口饭吃,人会因为生存而入狱,是一个社|会的失职。
他心中恻隐,又以神甫的身份去狱中和他聊了过去,被他的人格打动,得知他唯一惦记的就是一位女士的托孤,帮他再次越了狱,让冉阿让彻底“死去”,再无后顾之忧。
不过一直以来都是两个“老先生”打交道,冉阿让只知道基督山伯爵这个朋友,会主动拜托到他头上,看来是确实走投无路了。
爱德蒙下车帮忙搬伤员,看到那个人毫无血色,几乎没了生息,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药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