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帝平时不太过问政事,司礼监的大小事务也都是放手交给许方去打理。
内阁和司礼监时常会有分歧和矛盾,彻帝大部分时候都任由他们去争去吵,除非是实在无法达成一致而又必须解决的,他才会出面调停,给出最终决断。
关于和亲这件事,内阁其实一直都存有争议。尤其是杨阁老的揭帖被意外公开之后,反对的意见就更多了。
镇国公主战功显赫,驸马张芝又死得不明不白,大臣们都觉得朝廷对瑾瑜有所亏欠,没有好好安抚便罢,怎么还能再送她去和亲呢?
如今,若是许方暗杀瑾瑜的消息再漏出去,局面恐怕只能变得更糟糕。
钱景现在这个新晋司礼监掌印,完全是接了个烂摊子。
“你们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吗?”
彻帝余怒未消,却也不得不跟他先一起解决眼前这个最棘手的麻烦。
“是。”
钱景应了一句,伏地说道:“五个人都没回来。事后又打发人去找,完全没有消息。”
枢密院最为风光那几年,钱景还在东宫给世子当大伴;而始终在司礼监掌权的许方,是亲眼见识过她们的手段的。于是,这次在刚刚得到瑾瑜行踪时,许方便立刻派出三组最精明能干的弓弩手前去伏击,却不料竟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别再浪费时间去找了。”
彻帝无力地摆了摆手:“肯定是落到她们手里了。这种事,就应该交给锦衣卫去办……”
话刚说到一半,彻帝又突然想起锦衣卫最得力的几个人已经都抽调去了兵部,那边的情况也是根本离不开人,最后只得放弃地叹了口气:
“算了。”
钱景听了却认真地点头道:“老奴确实安排锦衣卫去办了。”
“谁?郑宴离?”
想到那个人,彻帝的嘴角不觉一抽:那货留在锦衣卫,充其量就算个看门洗地收拾善后的;而瑾瑜现在差不多算是枢密院的二号人物——人家派出上等马出战,你就派一驴?
“不是。皇上忘了,现在罗卫管锦衣卫了。”钱景提醒道。
“哦,原来是他。”
彻帝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摇头:“不成,那是个杀倭寇的边军出身,跟你们可不是一个路数。”
“我嘱咐他了,办事要‘活不能见人,死不要见尸’——就算是办砸了,言官们骂得凶那就换人便是,横竖也没什么损失。”
许方做事向来细致,每天都在到处救火兼缝缝补补。他确实本事大能力强,但事必躬亲,就注定是一辈子的操心劳碌命。
钱景跟许方的办事风格完全不同:出故障不要紧,坏了就扔,只换不修。
彻帝是个懒得操心的人。宫里的事交给郑贵妃,朝政上的事就丢给司礼监,哪里出问题就直接找管事的说话。
钱景深知伴君如伴虎。彻帝这种上司就像老虎,办事不利就会被吃掉——所以,他选择直接把办事的人推出来。
相比之下,彻帝便又觉出许方的好处来:所有交给他去办的事,总会尽力想法子办成,而不是像钱景这样只管交差了事,或者干脆推一个人出来背锅。
“许方的后事都操办完了?”
彻帝突然问道。
钱景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愣了愣方才答道:“回主子的话,昨儿个都已经发送完了。”
彻帝一时竟有些怅然:“他走前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钱景拧眉想了半天:“干爹是中风,嘴歪眼斜人事不知,临走时连句整话都说不成,哪还会有什么话留下……”
刚说到这,钱景突然一怔,又补充道:“只是,中风之前他跟我提起过,说倘若他遭了意外,定是宫中的暗桩所为。”
彻帝眼神一凛,神情瞬间变得严肃。
钱景苦笑道:“不过,太医都说了:毕竟那么大岁数的人了,那天晚上风大、他又吃了酒,一时中了风邪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哼。……只是,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彻帝冷笑道:“他正要动手除掉瑾瑜,就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中风死了——当真是好巧的事。”
钱景其实也怀疑过:他问过太医,也曾把许方中风当天带在身边的小太监叫来仔细盘问,但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他摇头道:“药是太医院开的方子、宫里药房熬的,连药渣都细细验过;平时的餐食也都是宫里的东西,并无可疑之处。”
彻帝打断道:“那日之后,他又见过什么人?或者谁来看过他?”
“都是日常服侍起居饮食的小太监,也都查问过了。”钱景仍是摇头:“除了皇后娘娘,也再没人来瞧过他。”
“皇后?”
“是。”
钱景答道:“皇后娘娘向来体恤下人。就算是身边相熟的宫人病了,也会亲自前去探望再赏些银钱,这在以前也是常有的事。”
“你记住,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凑巧的事。”
彻帝冷笑道,随后站起身:“走吧,随朕去皇后那里坐坐。”
钱景应了一声,慌忙站起身。
此时雨势渐收,空气中满是深秋的寒凉之意。
石径上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