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与刘备进城之前,钟繇建议他们让军士在城外歇息,陈冲拒绝了,他回说:“将士们苦战终日,如今都已经累了,已经没有再在城野宿营的精力,还是让他们都进来歇息罢,西京繁华,却与将士无缘,若说出去,多让人齿冷。” 话虽如此,他也知道钟繇在担心什么,于是派人守在城门前,对军士们一一警告说,不得杀人,不得欺民,不得偷盗,若有犯三事者,将从重处理。宣传下去后,陈冲与刘备及诸幕僚从安门进入长安城。 走过甬道,长安城内的破败景色透露在陈冲眼前,他举目望向左右街道,皆有断墙碎石,烟痕燎迹,浑看不见以往车水马龙, 六车驰道,摩肩接踵的繁华盛况, 只有眼下空空如也的街头, 驰道旁的水渠里还能看到些许断肢, 两厢对比,宛如幻梦。这时候才让人想起, 长安已先后经历两次大乱,一直到昨日,留守城中的凉人见大事不妙, 从直城门仓皇逃出,即使有什么繁华,也早已被破坏殆尽了。 但好在天子与朝廷仍在。等众人抵达未央宫前时,陈冲听到一地的鼾声。原来这三日里, 宫内军士日夜守御宫门,皆未睡眠,昨日等凉人撤去, 他们的精神也疲乏至极,有人向董承提出追击的计划,但还未商讨出结果,大部分军士都倒头睡过去了,一直到此时都还有人未醒。 此时负责宫门的正是张辽, 他与陈冲刘备一见面,就想起以往在西河平叛的时光,心中不胜唏嘘, 口中只说:“陛下与诸公等待诸位已多时了。”他一边派人向天子与尚书台通报, 一边为陈冲一行人往侧殿领路。这是太尉马日磾的建议, 他为并人们准备了朝服冠冕,清水以及盥洗盆壶,让他们稍作洁面,卸去甲胄后穿着朝服再见天子。 刘备得知缘由, 不等陈冲说话, 上前对来迎接他们的京兆尹司马防笑说:“司马公,洁面自然应当,只是卸甲却可不必。” 司马防知道陈冲本与马日磾有隙, 以为刘备打算借此机会示威,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规劝说:“如今朝局危难, 重臣之间当以大局为重, 望玄德不要妄生龃龉, 也对陛下示几分诚意吧。” 刘备却摆手摇头,示意司马防会错了意,他正色答说:“正是因为朝局艰难,才更当如此,请司马公将我话语转奏天子,如今天下大乱,四海骚然,正是朝廷举兵用武之刻,臣子皆思以身报国,我等不欲卸甲,是示臣等匡扶之心,也望陛下振作奋发。” 司马防转而望向陈冲,陈冲笑说:“若陛下不允,我等再卸不迟。” 司马防无奈,只能先让他们稍等,自己去东阙向天子禀奏。等一行人稍稍盥洗一番后,司马防快步走回,对他几人说:“天子已应允了,诸位若是准备周全,便随我入台中面圣吧。” 而此时,尚书台中的众人行至台下,默默等待陈冲一行人到来的时候,心中想法也各不相同。 临时辅政的董承此时已经松下一口气,他对如今的地位并不热衷,甚至心怀恐惧,如今能够撑到大乱消弭,他已心满意足, 已然在考虑激流勇退。 而马日磾士孙瑞等人则心怀不甘, 他们自认怀有诛杀国贼的大功,但最终却因王允不听劝告, 自己身死也就算了, 还导致将这挽天大功交到了陈冲手里,得而复失,这感觉怎能不让他们不快? 其余公卿如赵歧赵谦等人倒是淡然自若,这数年东奔西走,经历了太多波折,如今他们只想早日恢复平静,对何人执政毫无芥蒂,甚至有不少人已然想好,等几日后朝局分明,他们便告病请辞。 只有少部分人往好的方面想到:“朝廷到了今日,可以说衰微至极了,原以为长安一破,汉室沉沦,孰料天可怜见,竟能重回忠臣庇护!有陈冲刘备辅政,想必汉室复兴,也可期许了。” 而年方十二的天子在后殿里与长姊万年公主交谈,他们谈了一会,没人听到对话,但交谈很快结束了,天子又走回到众人前列,仍显稚嫩的面庞上神色已变得极为平静,浑然看不出心中想法。 很快,转角一行四十来人抵达台前,杨彪领着天子上前问候,那行人也跪拜行礼,等众人站起,天子识得司马防,也知道他身后的便是陈冲刘备及其官署。他虽未见过陈冲,但见为首的一人身穿儒服左手四指,便上面说道:“你便是陈卿?” 这是陈冲首次见到刘协,他微微颔首,笑着回应说:“天子的贤名,我早在三年前便听过了,今日一见,确实是敏察善识。” 说罢,陈冲让刘备为天子介绍麾下的众人,随他们入宫的官署,都是州府里六百石以上的官吏,除此之外,还有拓跋鲜卑王子拓跋匹孤,匈奴左贤王刘豹、左日逐王刘宣三人,天子见其中多有青年人,不似尚书台中多是暮年老人,心中非常高兴,便征询董承建议,为他们每人分发一条玉带。 谢礼之后,众人一齐进入台内。天子坐主席,董承在主席下另置五席,由司空淳于嘉、太尉马日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