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君这个名字曾经是何等的威风。 江湖传言,只要沈天君的手一动,世上无论什么事都能被改变。 他出自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被人誉为九州王,名声、武功、财富,天下所有被人追逐的东西都被他手中。 那时的他是如此骄傲,嘲笑顾修竹的自讨苦吃,不屑荒唐无道的君王,满心是自己的侠义豪情。 但在那场吞没了大半个武林的血色的十九日中,一切都改变了。 那条埋葬了无数的武林同道的雪路,沈天君每每回望,都痛苦不堪。若他是个混账,他完全可以抛下这一切,专心狠着那幕后黑手,但偏偏他就是个悲天悯人的好人,他自责悔恨,悲愤交织之下他几欲自尽,被从西北连夜赶来的顾修竹拦下。 他与活下来的人一起为死在那条雪路上的人敛了尸,此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听闻过沈天君那曾经谈笑间可散尽万金,但叱咤间又可重聚的手。 他的儿子捐了家财自去流浪了,这世上只剩一个姓沈的商人,几十年如一日地资助因为武林事而遭受不幸的苦主,其中包括在那场斗争中失去亲人的遗孤。 那一切皆是往事了,十年前,当年的幕后黑手柴玉关被杀死,宿命在此画了一个圈,多年前的旧案终于了结。 但沈天君早已经熄灭在二十多年前的山洞里了,如今的沈叔,只有在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算盘的时候,阿阳才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些他过去残存的骄傲。 沈叔很会做生意,也很会做人。 他能包容人性,甚至不介意手下的掌柜偷摸吃掉一些零碎——只要他们能给他创造更大的价值,他就不介意让手下这些人吃饱。但是当有人企图越过那条线的时候,他也会让他们知道,贪婪是条绝路的。 他知道利益动人,武林重义而商人重利。他从不苛求属下有多么高尚的品德,他把一切摆在明面上,他告诉他们,只要你听话能干不越线,我就让你发财。 他熟悉人性,但是他今天带阿花出来,其实没指望他学多少。他只是打算让阿花看看人被阿谀的笑容所包装的无数小心思,让他别被好话迷了眼。 但是这孩子…… 是自己想多了吗? 沈叔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有些微妙。 就像是雨天看见浅浅的水洼,结果一脚踩下去一下子被淹到了膝盖。 沈叔感觉不对,但看阿花,他眼里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茫然的清澈。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掌柜的小毛病,或是自诩自己在沈叔手下干了这么多年,想压一压未来的少当家。 但阿花居然没让人讨到好。 今天沈叔带阿杨出门,便也是一副标准的师父带他出去见长辈时惯爱的打扮。有时候师父带阿杨去哄贾母,十次有八次都往这个方向倒腾他,贾母见了乐得合不拢嘴,又是宝啊又是贝地唤他。 阿杨就顶着那副无害的富贵公子哥的打扮,在沈叔和掌柜的说话时躲在他身后躲懒,他实在懒得管那些弯弯绕绕,只有沈叔介绍他时才出来打招呼说两句。那些大店平日阿杨不怎么去,再加上沈淑叫他阿花,那些掌柜的居然一时没认出他就是京城如今风头正盛的杨节度,只当他是那不知事的少当家。 沈叔介绍了阿杨,又问了一些店里的情况,掌柜答得很好,沈叔点点头,让人去查账,自己去后头检查铺里的情况。 他有心练练阿杨,便让掌柜不用跟着,掌柜的就想趁这会儿在未来的少当家面前混个脸熟,见阿杨不欲在里头逛,就让人上了茶点,陪阿杨一起坐着。 进了店,阿杨不觉得会久呆,就没脱下他那身红斗篷。斗篷遮着两柄刀剑,更削减了他的威胁性。 掌柜的倒也没有恶意,只是做生意习惯了,见着人,习惯摸两句底细。 他先是与阿杨寒暄了几句,知道阿杨不是京城本地人后便做出一副热情的样子为阿杨介绍京城的好物,话语间一点一点试探阿杨的来历和他过去接触的东西。 倒不是出于坏心,只是纯粹的习惯。 沈叔不太对人透露自己的事情,掌柜的碰上一个年纪不大的少东家,虽然没打算套主家的消息,但机会难得,自然是要探探他的消息,摸摸他的喜好。 知道阿杨随师父在山上长大,自幼受沈叔照顾,并非沈叔亲子后,掌柜的也依然不改态度,满面笑容,和善地与阿杨聊天。毕竟沈叔刚才带他进来之时曾说过,这是他的子侄,日后他若有事,竭力帮他,待他要待带自己一样尽心。 掌柜的不知道沈叔有没有亲生的孩子,但是阿杨既然被带到他们面前,那定是是受到重视,以沈叔的态度为重。 一会儿聊下来,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