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一艘上下三层的商船从顺宁县辛家庄渡口缓缓离开。 船舱中最大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只能照亮案几寸许。 可为哆哆嗦嗦地站在案几五步之外,时不时地朝案几旁的人瞟上两眼。 他只见过闻居远两面,还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如今人就在近前,面沉如水,虽一言不发,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连喘气都十分小心。 他被带进来到现在,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 眼看着就要到亥时末,难道他要一直站到天亮? 公子不是说此人看着面冷,其实心肠不坏,定不会为难自己,现下看来公子定是料错了…此人简直就是个冰雕,浑身都冒着冷气,站得近了恐怕得被冻住。 他的腿脚又酸又木,再站下去恐怕能截成棍儿了。 于是他小心瞟着上面端坐如钟的人,慢慢地挪了下脚。 “站够了?”闻居远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冷然出声。 可为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站直了身子,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闻居远缓缓抬起头,油灯的光照在他的眸子里,像是被吸进了无底的深渊,让人不寒而栗,“你家公子让你留下来做什么?” 他的话犹如一击重锤,连同那道如利刃的目光双双落下来,可为招架不住,登时腿一软跪在地上,嗫嚅道:“没…没…” “没有专门让你留下来,还是没有让你做什么?”闻居远握着扇柄轻轻敲击在案几上,在静谧的深夜发出脆响,像是敲在人心上似的。 可为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他进来之前见过这船上的黑甲卫,个个面如寒霜,腰间佩剑,莫不是公子的计策被发现了,他们要将他扔进江里喂鱼? “说!”闻居远忽然厉声喝道。 “公子!公子!”非昨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可为忙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伏在地上稍稍喘了口气。 门被推开,非昨一脸慌张地闯进来,“公子,水底下像是有东西…”说着还不由地抖了下,“不会是水鬼一类的吧…” 听闻近些年因鲸洲帮海盗经常在沿海一带杀人放火,导致不少无辜的人枉死,久而久之便传出在水上有水怪的事情。 闻居远睨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似的,“脑子进水了?哪来的鬼?我看不是真的鬼,是有人装神弄鬼!” 非昨有些不明白,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人,咦?这人进来的时候不是站着的?这会儿怎么趴下了? “愣着做什么?”闻居远不耐烦地楞了非昨一眼。 非昨习惯性躬身告退,可转眼一想不对啊,他来找公子说的事还没下文,“公子,那…水底下的东西…” “直接用姥鲨钩将水里的东西钩上来,不拘死活。”闻居远简单直接,只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朝地上的人望了一眼。 非昨有些吃惊,公子什么时候也这么心狠手辣了?且不说水里的东西是什么,那姥鲨钩可是要命的,钩上来没一个活着的。 不过既然公子这么说了,他便直接让人去准备。 正要转身出去,地上趴着的人忽然诈尸了,惊叫道:“不行!不行!” 闻居远微抬眉梢,胸中隐隐涌上来怒火,啪地一下将折扇拍在案几之上。 可为双肩一缩,却径直朝案几爬去,“求公子饶命!求公子饶命!” 非昨惊异,难不成水底下的东西还和这小厮有关? 闻居远却是一副早就看透了的表情,怒道:“还不如实说来!” 可为眼看瞒不过了,只得将骆秋先前在船上同他讲的和盘托出。 非昨在一旁听得眼睛乱飞,惊诧地差点儿从眼眶里蹦出来。 姥鲨钩自然没用上,非昨咬牙切齿地找了两个会水的麒麟卫将船下的‘水鬼’给捆了上来。 为了能看清‘水鬼’的真实模样,船上一众麒麟卫点了一排火把,将从水里捞出来的人围得严严实实。 不过他们越瞧就越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非昨担心他们再看下去,公子又要发火,连忙让人散了,揪着落汤鸡一般的人去了船舱内。 进了房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趴在地上的可为听到声音,回过头一脸无措又心虚地看向她。 骆秋浑身又湿又冷,抱臂站在房间当中,由于在水下时间不短,嘴唇都被泡白了,此刻微微哆嗦着挤出个难看的笑来,“闻…公子…” “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