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秋手指绕着腰间玉带垂下的流苏,来回反复打结又松开重新缠绕,如此纠结了数次,最后扯下一根丝绦,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毅然抬起头,干脆利落地将束在头上的发冠取了下来,又顺势摘掉插在发髻上的簪子,稍用力地晃动了下头发。 顷刻间,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犹如悬瀑倾泻下来,数十年如一日的男装已经让她忘记自己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是女子,她虽然习惯了像男子一样不拘小节,可面对一个真正且陌生的男子并主动暴露自己女儿身,她还是十分不自在,且有种莫名说不出的异样感。 骆秋既尴尬又紧张地垂下头,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主宰着她,让她的双颊绯红,像是染了一层胭脂。 她的肤色本就比一般女子还要白皙,为了避免被人怀疑,她经常故意不洗脸,且不涂任何面脂面膏,就是为了让皮肤粗糙更偏向男子。可偏偏这段时日她假扮羡君公子,思量人家出身名门,且又是官家公子,定是细皮嫩肉,于是特意每日晨起时都好好梳洗,还用芦荟汁液涂抹脸颊,既清火气,又能让皮肤水灵。 男子原本负手而立,看到她忽然乱了发髻,就在她拆下簪子的瞬间,一度握紧了手中折扇,开始还以为她不知死活想要趁机刺向自己,却没料到最后竟是打乱了发髻,露出了女儿娇巧秀丽的容颜。 他握紧折扇的手不知何故渐渐地出了汗,湿哒哒地黏在扇柄上。 突然他想起非昨提到过弘远的房间出现过的女人,又联想到弘远听到有人假冒羡君公子的异常行为,顿时有种出离的愤怒,目光倏地又冷了几分。 “你以为女子犯了错就可以逃脱惩罚?又或是你以为凭借这张女子姣好的面容,就能惑乱人心,借此达到你的目的!” 骆秋知晓他憎恶自己,但听他或多或少猜中自己的心机而更加厌恶她,又有些无地自容,不过现在可不是要脸面的时候,于是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眶里顿时涌上泪来,双眼水盈盈满是委屈地仰视着他,“公子明鉴,我确实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她将自幼在家中艰难度日,委曲求全,到最后还是因为规劝父亲莫要轻信外来和尚而得罪了父亲,落得个被家中赶出的结果,便想着挣些银子,求得父亲原谅,好能重回家中,又因身无分文,胡思乱想之际受人启发,这才冒险假借羡君公子名号赚银子,她也没想着赚很多,这不刚过了半月已经打算收手,结果很不凑巧就被抓了个现行。 述说的过程中,她刻意把在家中不受待见的事情添油加醋,稍微虚构了那么一点儿,为了听起来更加值得同情和原谅。 说完她便拭去眼角挂了半晌也没掉下的泪珠,十分悲戚又无辜地眨了眨眼,“公子,我说的句句属实,万望公子看在我孤苦无依,不过就是渴望能回家的份上,饶我一次吧。” 男子半晌没出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半天,看的她心里都发毛了,暗自揣测难道是将家中之事说得太过火,引起怀疑了? 须臾,男子终于开口,“原来是你。” 骆秋脑子一阵发懵,连眼皮都不自觉地跳了几下,他言下何意? 什么叫原来是她?难不成他们之间见过?或者她以前‘坑蒙拐骗’时不小心得罪过他,现在被认出来了?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什么是我?” “我问你,你可是骆家人?” 骆秋心中一咯噔,看来真是以前得罪过他,连她是谁都知道,再不敢胡编乱造,乖乖点头承认:“是,我是骆家的庶…女,在家中排行十三。” “之前在骆府的一场闹剧尚未找出幕后之人,有人故意找人冒充迦南伽,在骆府利用迦南伽讲经敛财,虽说骆府当家亦被带到衙门问话,但却是一问三不知,加之骆府所骗银钞尽数被罚没,官府不愿节外生枝,便匆匆结案了事,可我知晓那真正该受惩罚之人仍逍遥法外,如今我总算得知事情全貌。” 眼见一口大黑锅就要扣在自己头顶,骆秋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上委屈非常,赶紧又挤出几滴泪妄图博取同情:“公子,你在说什么?我…我确实是骆家人,可并不知公子说的这些。” “你还敢狡辩!”男子目光如炬,厉声呵斥道。 骆秋在家中也时常被呵斥,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害怕,男子的眼神如一柄锋利冷肃的刀,仿佛此刻就横在她的脖颈,稍有不慎她就要血溅当场。 她不自觉地挪远了一些,蜷缩着身子,尽管牙齿都开始打颤,却还是眼中含泪,拼命咬死道:“我确实不知…” “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男子啪地一下合上手中折扇,正要喊人进来。 骆秋心中大骇,又急又怕,可事到如今她无人可依,唯有拼命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