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寒来暑往,日月如梭。 含光观内,旧年新栽的树苗抽枝展叶,已有亭亭之态。当年刨坑的女童也已长大,清雅之姿初显。 只是这性子一如既往的闲不住,坐不稳。 含光观虽建在前朝旧观的遗址上,但规模远没有多年前那么宏大。观中只辟了三分之一左右,用作日常生活,后山还空着一大片丰茂的草地和未开发的密林。 现下正是初秋,草叶间青黄夹杂,古观的断壁残垣掩映其中,成了野兔们遮风挡雨的门户。 妙悬一根木笄,将满头青丝束了上去,而后熟练地趴在地下掏兔子洞。 万幸四季都穿着道袍,否则光凭她这娴熟的动作,这些年不知道要糟践多少好衣服。 她趴伏在草地里,草茬子挠在脸上,她也不嫌,只管往那黑乎乎的兔子洞内伸手掏摸,小半个身子都快挤了进去,可还是一无所获。 不应该啊,秋高气爽,正是摸兔子的好时节,近日来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只比一只难找。难道它们为了躲她,集体迁了地方?可这也太夸张了,前几年从未发生过啊! 妙悬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头先从洞里伸出来,再往里去,她怕一不留神被卡住。 师姐妹们都不常往这里来,到时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可就难办了! 不过她也没急着起来,而是翻了个身,双手交叠,枕在草地上。 高处,天似穹庐,笼盖四方,低处,树木横斜,乱蝶飞扑,生机盎然。怎么想那些肥兔子都不可能放弃这样一片宜居的草地啊,怎么会一直都找不到呢?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妙悬灵机一动,立起身来,踩着残瓦,爬上了一处略高的断墙。 书上都说登高望远,此话果真不假。 极目远眺,才发现,远处的草木整齐划一地往两边倒去,中央泥沙裸露,形成一条长长的坑道,径直向东延伸。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方向的尽头,应该是一片大湖。 妙悬好奇心起,顺着坑道一直走,她留心观察了一下,这奇怪的印记足有三尺宽,她要张臂才能拢完全。 观中近日来了生人吗?这样合抱的大树,该来多少兵士才能拖动?所以野兔是被这些兵士惊到了,才不见踪迹? 按说这样大的动静,她不该一无所知。 但她前两日惹恼了大师姐,被罚在静堂里抄经书,一床被子睡在那,一日三餐有人送,不抄完不准出门,谁来说情也不好使。因此对外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今日好不容易挨完了罚,忙不迭地跑进后山放风,又遇上这么个新奇的东西,自然想看个明白。反正她穿着观内的道袍,山下的兵士们也都认识,应该不会太过为难。 正想着,妙悬到了尽头。 眼前山壁青黑,苍茫的湖面上芦苇茫茫,巨大的坑道在岸边戛然而止,像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水之中。 秋风乍起,碧清的湖水淹没滩边卵石,四下里空无一人。唯一有的,是不远处一棵虬曲老松,迎阳而生,颤巍巍如一位年迈长者。 人都已经走了,好可惜。她从未下过山,因而对山下的人、事格外好奇,哪怕只是见见驻守在外的兵士们,也会觉得当日格外不同些。 看来今天是没那个机会了。 妙悬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不过这坏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她丢在脑后了。 她寻到了新乐子,忙不迭地脱下鞋袜,翘起两只湿淋淋的脚,兴致勃勃地去搅那湖面上的沉沉石影。 初秋的水温度适宜,弯折的芦杆蘸开片片涟漪,妙悬一面嬉水,一面哼起小调,早忘了来此的目的,更没有意识到周围的寂静。 冷荡的风游窜在原野上,数股细浪自水中涌起,盘绕、交叠、汇聚,凝出一条浩大的银蛇,铺天盖地倾注下来。 妙悬吃了一惊,纵身跳起,顾不上拿鞋袜饰物,赤着一双脚,拔腿就往外奔去。 身后,银蛇如影,水珠迸溅,冷气冲天,寒得人直打哆嗦。 到底腿上有旧疾,勉力跑了几十步后,她就支撑不住了,重心一斜,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妙悬心中不甘,死也要死个明白,至少得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要了她的命吧! 她挣扎着回头,才看见那直追她而来的银蛇只不过其中一道水柱,而另外的几道四散在湖面上,带起阵阵疾风。 冲天的水柱间,丈余长的金龙腾水而起,一时间,金光昭耀,崖壁生光,萋草沐辉。 颀长如鳄的龙首上突睛炯炯,锋锐无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