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正在赶工做的针黹,除了同屋住的宝珠,家中其他人都不晓得。 最上头的这件是给何主簿家的小姐做的寝衣。 何家老太太今年年头上去了,全家老少披麻戴孝的,好几年不能有一点色彩。偏偏年轻小姑娘爱美,喜爱娇俏的颜色,便琢磨着做几件鲜亮的寝衣,睡觉时在闺房里穿一穿,横竖也没人看见。 只是这样的事情吧……做是可以做的,说是说不得的,自然不好到街上找店头里的正经绣娘做,便寻上了私底下走跳接活计的邵代柔。 何家小姐挑了一块桃红色的布料,其实颜色并算不得出挑,兴许是天气的缘故吧,布料叠在邵代柔孝期的穿戴上头,在一片萧瑟的惨白里简直红得有些刺眼。 横竖睡也睡不着,邵代柔干脆点起了灯,绣凳搬过来,靠在桌边做起了针线。 到底是乏的,黹着黹着,眼前的针脚开始重影儿,脑袋里昏昏欲睡,手上完全凭借着熟练在动作。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晃过,嘴巴被人从身后一把用力捂住,土腥气糊了满嘴,邵代柔惊得差点丢了魂,头顶上传来一阵嘶哑的男人声音:“想活命就闭上嘴!” * 一切都要从敞开的垂花门说起。 由于这几日李家陆陆续续有人住进老宅,为了便宜搬运东西,内外院子之间的门长时间大敞着,有进出的家仆也查不过来。 李家是本地大户,旁支多得数都数不清,亲戚间勉强还互相认得,长工短仆就更多了,进进出出的,就是打了照面也不认得,如此这般,简直就窃贼梦寐以求的大好机会。 这个诨名黄皮的流窜犯就是混在一支搬运的队伍里混进了内院,脱身后,打算寻间没人的屋子躲到夜里再一间间扫荡偷窃,左挑右看,深宅大院里的房子总有人进进出出,反倒这间离外院最近的孤屋人迹罕至。 黄皮想也没想就躲进了这间房里,没想到才将将进门,屋里就住进了人,好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黄皮便躲在床底下,一直等到确认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才从床下滚了出来。 “别出声!”黄皮粗声粗气低声威吓道,“听到没?” 邵代柔点了点头。 黄皮本来想放手,手指刚松了一分便又重新收紧,紧接着恶狠狠威胁道:“别指望喊人救你,要是我被抓,我就说我是你姘头,老子玩腻了想踹了你,你因爱生恨,痴心疯了,宁愿污蔑老子。” 邵代柔心里恨得牙痒,却也只能再次点了点头。 黄皮见她看上去识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试探着,慢慢把手放开。 邵代柔转头忿忿瞪他一眼,三绺髭髯的壮汉子,确信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只能估摸着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嘴,“你说痴话拖我下水,待你我都被抓了,你也活不了。” “反正老子烂命一条,大不了一了百了,死前能拉一个漂亮小娘子陪葬……”黄皮把邵代柔从头盯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眯起眼睛嘿嘿笑两声,往上提了提裤腰带,又往下松了松,“老子不亏,黄泉路上还能做一对鬼鸳鸯。” 邵代柔听得脸色青白交错,心里晓得他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全因寡妇只要敢偷汉子,在宗族的审判之下,等待在前方的终途只有一条——便是沉塘。 那汉子将邵代柔的沉默看作了畏惧,面露得意,“当然了,你一个妇人家,只要你识相,我也不难为你。方才我听到那婆子叫你大奶奶,外头棺材里躺的是你男人?啧啧,小模样生得俊俏得很,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可惜了了。” 邵代柔没甚好气与他寒暄,直截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直接说。” “小娘子长得细皮嫩肉的,没想到性子还挺直爽泼辣,好嘛,我喜欢。”汉子一拍大腿说那好,“我也不跟你整那些虚的,我就问你,你家汉子办白事,你拿了不少帛金吧?老子只要钱。” “我没有。”邵代柔心里转得飞快,面上流露出一种寂寥到尘埃中的漠然,“帛金都走公账上过,我男人没了,当不了家,你要现钱,我手上自然是没有的。” 在黄皮的不耐烦刚冒尖儿时,邵代柔又抓紧道:“倒也不是没有缓和的办法。你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有什么选择?只能找个由头,去白事账房那里先支一些银子出来给你。” 余光瞥见黄皮眼底迸出的欣喜和犹豫,邵代柔眼皮一翻摆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空口白话的,能支出来的终归有限。你要归要,不要便罢了!杀了我就是,横竖我男人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黄皮往邵代柔头脸上扫了一圈,再扒过桌上的包袱,也不知这所谓的大奶奶到底是怎么当的,竟然连一件看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