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被子里,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形成了黑暗逼仄的狭小天地。 “再不吃,冰酪要坏了。” 宗垣紧紧蜷缩成了一团,几乎喘不过气,才猛然掀开被子,捂成汗球的身子立时舒爽。 乳娘放下碗,利落地为他擦拭满头大汗,然后将缀了红樱果的冰酪放到他的眼前。 宗垣只嗅了嗅,依旧不吃。 他闹了整天,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安定侯听闻这桩热闹,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依旧关起门来专心著他的经,宗垣是快要被惯坏了,他该被冷落一阵。 那日宗垣没能闹出什么结果,反折腾得自己身心俱疲,腹内饥火燃烧,却怏怏地不思饮食。 安定侯揣度妥当,他的热情即将消耗殆尽,心事重重地独自在后园里游荡,小小胸腔怀了无限忧思。 他走到花团锦簇的世界边缘,木讷地不敢上前,将身体躲藏在湖山假石之后,静悄悄地看见昌华公主与友人对弈,姝丽宫人云霭烟霞一般环绕其旁观望,笑语嫣然。 宗垣看入了迷,一恍惚,以为入了九穹仙梦。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宫人似是瞧见了他,经她一指,她们便全部朝他看来,嬉笑不绝。 宗垣怔住,臊得满面绯红,匆忙往后躲了躲,踉跄间,想要转身跑开。 可是昌华公主也看见了他,她一步步地朝他走来,在他躲藏的石头前,朝他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宗垣知道她在瞧着自己,然而他垂着头,眼目始终盯着深浓石苔,扭捏着,如同未谙世事、闺阁里的小姑娘,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他才慢慢将自己的小手放上去,由她牵起。 石桌一端的姑娘妆扮随性,偏了男儿模样,她手到半空,纤白两指执了那一枚白玉棋子良久,支着脑袋看那二人走来。“快些。”她不耐道,“我刚想了绝妙一招,经他一闹,险些忘了。” 临真左手运棋,右手仍轻握宗垣的小手,引他立在身旁。 她思索地仔细,瞧着棋盘不语。 友人有滋有味地观望。 她笑语:“看得出来,你这孩儿有几分惧你,几分敬你,唯独不像寻常的亲爱母子,怎么搞的?” 临真抬眸,轻笑,继而又落下一子:“是吗?” 友人看向棋局,一惊,走势不妙。 “落子时诸想皆去才好,沉沦方得妙趣,如何还要想三想四。” 子兮她皱着眉,因为错失了一个好去处,好不苦恼,临真及时出手挡了她的小动作:“落子无悔,子兮。” 语罢,她一晃右手,对呆立的宗垣戏言道:“子兮阿姐什么都好,什么都会,唯独一个棋盘上不开窍,偏偏棋品又差。” 子兮笑了:“偏偏钟情于此。” 宗垣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只好凝神看着这盘棋局,看了半天,便把自己看糊涂了,这不比骑马射箭撒野,他向来撕扯不清。 余下宫人端了各色点心蜜饯来哄他吃,宗垣七岁的年纪,诸般术业不学,唯有生得漂亮,因年岁不大,性中庸,艳色便显上眉眼,加上孩童肉嘟嘟的脸颊,十分惹人喜爱,这午后他最爱吃那水晶梨脯,一张嘴便被塞满,两腮鼓鼓。 又被引去草丛里逮蛐蛐。 临真轻握了指尖,掌心是空荡荡的了。 “你赢了。”子兮颓败地往后一摊,一局未了,她率先弃手。 临真看着嬉闹的一群,神情飘远了,她蓦地站起身来,神色僵硬,梦中之身本无痛无虞,只有一处不妥,心口空虚,如同灌着冷风,临真依旧望向他们,口中问道:“子兮,你道他近日为何难过?” “他突然有了主意,不愿娶他未过门的妻子。” “平白无故,这是为何。” “这先不管,反正你应了他,这桩婚事,已经不作数了。” 临真想了又想,未曾记得此番作为。 宗垣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笑意盎然,身后追着俏丽佳人,他躲到临真的身后,手抓□□的宫人便不敢再上前招惹他,只把手又往前伸了伸,唬得宗垣又是笑着尖叫。 临真摸了他的脸颊,滚烫柔软。 宗垣还在不住地擦拭手背,心里的坎尚未过去:“它舔了我,真恶心。” 坐卧地最为悠闲的子兮率先笑起来:“世子,它那是喜欢你,你倒没了样子。” 宗垣不悦,隐忍着撅起了嘴。 “世子不要不高兴嘛,不然便当作我的过错?”那宫人展颜一笑更为明丽,她背过手去,悄悄凑近了他,独自伸出嫣红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