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虞山与良山偶遇一眼熟的清矍老头,仔细看去,正是谢善人。 谢峰摆了爱搭不理的谱,背着手,目不斜视往前走。 两人不看脸色,十分热络地上赶着寒暄。纠缠出几里,好歹看出了老人家的爱搭不理之敌意。 谢峰道:“亏得二位小哥,陋宅才招惹了邪祟。” 二人听得稀里糊涂。 良山心有不满,挺腰道:“那小子是生得丑了些,您也不必这么糟践人,他也是人啊,也不是鬼怪精魅,如何这样讲。” 虞山附和道:“正是,老人家,您不稀罕我便抱回来。” 良山躲在一旁阴恻恻地笑,抬脚暗跺,上下摇头。 傍晚时分,谢峰坐上了杨老人家的蒲团,清闲地倚桌看外头清风明月,劲竹苍松。 杨老人仍在里间,鼾声震天。二少年人情经得少,待看望怪胎壮汉归来,已分不清仙佛妖鬼,看这世界怪哉又奇。这几人萍水一聚,望月而坐,这会儿却又见怪不怪,愿把情愁皆付此团栾月夜的美酒之中,大肆启坛,只图一醉。 谢峰一醉解千愁,沉沉睡去,此后不再归家。仙宅蔓至青天白日,小儿待在此处,冒着太阳月亮,急风缓雨,来来回回地走。 连日的雨凉极了,小儿躲在华堂的紧里头,依旧冷得颤抖不住,他探出半张脸,眼前皆是深翠青沉,苔冷石冷,天凉地凉,他紧紧扒住门缘,出口是破锣音,冷风灌进了他的脏腑,吹得人七摇八歪。 他等了不少时日,天暖了又凉,叶黄了几片,摇摇坠下,逐了昔日红粉,那鸟儿这才逛够了人间,乘着白日和煦的风飞了回来。 锦雀好不容易寻到躲地隐蔽的小儿,叽叽喳喳,欢喜得不行。 它钻进他的袖中,预备稳妥地大睡一觉。 小儿抬起衣袖,看它毛茸茸的由两个球团成了一个球,很快便仅微弱起伏地睡了,他小心地掏它出来,慢慢放至胸前。 他的胸前更为温暖,锦雀蜷作毛球,朝他又缩了缩,它睡得恍惚,仿佛闻到了急雨欲来风泥嘈乱的气息,可外头分明日光明朗,锦雀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看到光束里的尘埃在一一浮游。 方才他的心跳扰了它的酣梦。久了,它听到的心跳声愈发深重,沉默地敲打着,如远山朦胧又沉重的钟声。 锦雀紧贴他的胸口,它的脸颊因为他滚烫的胸膛也是滚烫了,有了看不见的潮红。锦雀心里温和道:“我有几十年未同生人讲话,谁知这滋味,难受极了。”前日在人间忽遇极大的风雨,它因此开始想念旧巢,玩心顿消,然而它看不清路途,厉风甚至将它往远抛出了数个城池去。然后它老老实实地躲到风消雨霁,看到枝桠折了很多,甚至房舍坍圮。一株老椿树下,几只羽翼未丰的幼鸟死在乱叶之堆,身子被吹淋得十分可怜。有人小心翼翼捧起了它们,在树下仰首望了很久,才看到了它们摇摇欲坠的巢窠。 锦雀小小的打了个喷嚏,越发觉得小儿的胸膛太过火热。它以为他患了病,且病得不轻。 它倏地一下蹿出,落在小儿的肩头、头顶和腿上,踩踩抓抓,嘴里亦有叽咕,他被它抓挠得疼了,便将其细细地拎起来,递到跟前叮嘱道:“乖一些。” 锦雀看着他那骇人的病色,心中默默叹息,一时也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它忽地又想起了什么,振翅急飞而去。小儿的手下意识朝它扑去,只触到了指间的一羽,雀儿已消失于天际,他收了手,重新蜷缩起来,脸颊贴着冰冷木头,闻见它们隐隐散了潮腐的名贵的香气。 那雀儿去了很久,归来时日已昏沉,它在小儿面前列下几道肥虫的美味,尖嘴朝着它们啾啾然,示意小儿还不快吃。 小儿呆了半晌,才含笑捻起一只,那虫儿还有生气,透明翅膀微弱着扇动。 小儿想要起身之时,才觉得自己行动艰难,稍一使力,已力不能支地扑倒在地,他倒地倒地轻柔稳妥,此时又顺势歪在地面,指间依然捏着那虫。他将虫儿放至鼻端嗅了嗅,拿开时,看到锦雀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将虫儿放到锦雀的嘴边。 锦雀伸头衔走,嘴巴使了使力,又跃小步凑上前去,吐在他的掌心。它着了急,察观其色,是忍饿已久,身骨虚脱。 它道凡人的身子骨出了名的薄弱,岂能不食不饮。 小儿鼻间充盈着虫儿的湿气,他腹中饥饿难耐,看它亦是果腹的佳肴。他不能忍受这般苦楚,却也最熟悉这般苦楚,他想不透世间的道理,深刻脑海的唯有他这辈子所吃过的珍馐佳肴,或是充饥的树皮草根,他后知后觉地想,在饥饿的苦海中想,那些东西,他吃了又如何,不吃又怎么样,他还是要死,他还是……毁了这处宅子。手里的虫儿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