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收养了很多流浪动物,狗少猫多。有些猫的性子并不亲人,长得又不如品种猫合大众心意,能被领养出去的只是一部分,剩下的不少都成了店里的钉子户。 姜乐闲倚在墙边,心情复杂地看着周泽。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漫不经心地轻捏着一只小黑猫的后颈,左手又挠了挠它的下巴。平时不爱理人的野猫,这时正惬意地眯着眼,微微仰头把下巴往人手上送,“咕噜咕噜”地像个发动机一样。 她有些不理解,这人明明对带毛的东西无感,怎么偏偏总是招动物喜欢。 就连大白那只狗,这时也摇着尾巴在他腿边转圈,一副谄媚的笑脸。 姜乐站直身,喊了一声:“大白,过来。” 大白连忙乐呵呵地跑过来,姜乐满意地伸出手,在狗脑袋上摸了一把。谁知这狗只是敷衍地停留了两秒,头往她手心里一蹭,便又扭着屁股跑回周泽身边了。 周泽低头看了一眼狗,抬眼又看到姜乐一脸不服的神色,忍不住轻笑出声。 姜乐双手交叉在胸前,有些忿忿地嘟囔:“没良心。” “这只猫很合眼缘,就它吧。” 她闻声看去,小黑猫被周泽捏着后颈拎在手里。刚刚还十分乖巧的猫,这会儿露出了本性,四只爪子在空中一通乱抓,想要挣脱束缚,一会儿又艰难地扭头,想要去咬拎着它的那只手。 周泽只是稍稍地将它拎远了一些,任凭折腾。 姜乐嗤笑一声,说道:“这猫可一点都不温顺,你确定?” 他用空闲的手轻轻捏了捏小黑猫爪子上的肉垫,指尖被锋利的爪子钩出一小道血痕,红色的血珠凝在冷白的指腹上,像颗落在冰雪里的红豆。 那只手反而顺势而上,在猫的肚子上挠了挠。小黑猫被气得不轻,咧嘴朝他哈气。 周泽轻轻一笑:“温顺意味着迟钝,不温顺则是野兽的自保本能。我只是想照顾它,而非驯服它,无需温顺。” 说这话时,他的眼一直瞧着那猫。姜乐却隐约觉得,他的语气又不似只是在说猫。 她正微怔时,周泽抬起头向她望了过来,姜乐不防,目光直直地撞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那是再熟悉不过的眼神,沉静、克制、温和,然而她心中却随之一跳,不自在地挪开了眼,嘀咕着回了一句:“随你...” “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向不喜家里太乱,这猫淘气,你工作又那么忙,真的要养吗?” “家里有打扫的阿姨,何况,一只猫而已,我尚且照顾得来。” 哦,差点忘了,这人不差钱,养猫的麻烦事都有人替他解决。 那挺好。 反正这人一向很负责,姜乐甚至想,不如就让这个冤大头一股脑把店里所有流浪动物都包全得了。 “这只狗也叫大白吗?”周泽轻声问道。 姜乐这才回过神,见猫已经被放回笼子里,而大白正两腿站着,前爪扒着周泽的腿撒娇。 这只狗也叫大白吗?他用的是“也”字。 “嗯,不是同一只狗,前两年才收养的。” 大白和高中收养的那只狗很像,所以连名字都取得一样。她很难否认,对这只狗的偏爱饱含着私心,这种私心又饱含着遗憾、愧疚和怀念。 甚至她大学选择的专业,以及这一家宠物医院,甚至这几年来重复的噩梦,都源于对高中那只大白的负罪感。 “为什么?” 姜乐听到周泽问自己,才发现她刚刚的语气过于哀沉,于是便眨了眨眼,抬头扯出一个笑来。 她知道周泽这句“为什么”指的是什么。 他问的是,为什么她选了动物医学专业而不是数学,为什么这些年偏安一隅满足现状,为什么当年的大白不在她身边了。 她知道周泽的这些疑问,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 最终,姜乐只能反问他:“你不是曾经说过,我不想说的事,你不会问吗?” 周泽也倚靠在另一边的墙上,一条长腿曲起,眼睛望着她,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是啊,我曾经这样说过。” 一切都只是曾经。 他问:“你真的放下了‘曾经’吗?有些事似乎仍困着你。” 她知道,周泽问她有没有放下,不是指有没有放下他们曾经的感情。他这个人周到又骄傲,自然不会向前女友问出这样的问题。 很明显,他知道她经历过一些事,却选择避而不谈。曾经,他很有耐心,不会去追问。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看得出,她并没有真的放下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