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薄幸而背信弃义之人,如此置百姓万民于不顾、放任九州生灵涂炭之君,他难道不该死吗?!” 纵是在天高皇帝远的冷烟苑,她这番谋逆之言还是叫张姥姥的身子颤了颤,忙伸手往影怜的嘴上一遮:“花娘子不愿将从前之事告诉你,便是不愿让你心怀仇恨。你若真希望那位不得善终,为何非要指望名不正言不顺的锦庄?为何不是萦雪阁?” 影怜轻轻推开她的手:“萦雪阁?那位阁主是谁,姥姥不知道?七皇子便是天纵英才,当真有能力还百姓以海晏河清,可他能、他敢背上一个弑父杀君之名吗?” 她说着苦笑一声,垂眼敛去眸中刀光剑影,“话已至此,我也不必瞒着姥姥了,从前我发觉锦庄之主于我这寓于一室的乐姬亦是远在天边,所以勤修音律歌调、诗文棋理,以求有朝一日因这花名得诏入京侍宴,在宴上伺机了我夙愿。若我死前得见昏君血溅明堂,再次见到花娘子之时,便是她责我骂我,我亦不至愧不敢言。” 张姥姥听得心惊肉跳,抓着她的手道:“这些年我知你明暗两线都牢牢握在手中,只觉你辛苦,你竟一个人默默盘算这天大的事?如何连姥姥也不告诉?” 影怜面上从容恬淡,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此事我一人所谋,所图不成自当一人担责。” 她犹豫了一下,抬头时泛红的眼角还是划下清泪来:“我一己之身死不足惜,儿女情长更不值一提。我知慕容公子心中所想,自当成全他,亦是成全我。” 张姥姥拿出帕子给她擦脸,叹道:“你二人若当真所求一致,又如何不能结为同心、互相扶持?你又何苦这样伤人伤己?” “眼下他羽翼未丰,我亦无力自保,我于他只会是软肋掣肘。”影怜盯着那缺月升至苍穹之顶,轻声道,“待来日他立足行稳,我的暗线也如蛛网密布、能保全冷烟苑乃至杭州百姓,若我与他有缘,自当再相见。” 八月初一,文人雅士聚于西湖,登画舫游湖,伴清乐赏荷。所有人诗兴酒兴齐发,得了不少佳诵华篇。宴会尾声,湖心最后一拢荷花被尽数采下,其间有一枝红白双色,世所罕见,众人一致同意献与宴会主人苏影怜。每次宴会影怜都只在楝花间中奏乐清唱,这次倒难得从珠帘后现身于人前,手捧双色荷花盈盈欠身致谢,惹得众人抚掌惊叹,从此影怜又多了一个芙蕖仙的名号。 传言随行画师将这持花美人绘于绢上,回家后又特地重金购了十尺藕丝所织的菡萏绸,将此画绘作三份,一份赠予冷烟苑以答谢影怜宴请,一份藏于画室时时观瞻以求灵感,最后一份却不知去向。直至三年后锦庄正式入主苏杭,庄主张承溯的随从醉酒后说在年前重建的慕容府中见过,言说双色花绮丽难见、美人清丽如天上仙——可第二日酒醒后,这随从只道自己酒后胡言,那画上人他是在民间流传的赝品副本上看到的,并未亲眼见到原作。 然而传言终究是传言,醉语亦当不得真。 赏荷宴结束后秋雨如愁丝,影怜在宴上饮了些酒,脚伤亦未愈,踉踉跄跄地冒雨走到密室,果然人去楼空。 按照先前密信所言,来接慕容翎的是张承溯本人,张姥姥说她远远便听到密室中有争吵之声,一度担心苑中其他人也会听到这密室里的动静。 “但他终究跟着走了。”影怜坐在那纱帐中喃喃自语,秋雨寒凉,打湿了她的衣袖,紧紧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做的壳。她忍不住双手抱臂,轻轻搓了搓。 她抬眸向站在门口满脸疼惜的张姥姥故作轻松地笑开:“走便走了,这屋子终于可以洒扫一番,继续我的消息往来了。” 影怜站起身轻轻哼着方才宴上弹的曲子,也是二人诀别之夜她练的那首。那夜她一早便知道慕容翎站在窗外,特意弹完整首才推窗和他说话,便是为让他当完整听这曲子的第一人。 宴上众人皆通乐理,听完皆是赞叹不已。席间有一老生老泪纵横道:“此曲轻盈磊落,颇有从前花娘子之风,可我从未听过。” 影怜应道:“先生好耳力,此曲正是花娘子生前所著最后一支。上月城中戒严时我亦得闲,便将这些断断续续的节阙补缀完善,终成此曲,也算全花娘子生前所愿。” 众人扼腕又感叹了一会儿红颜薄命,老生也拭泪道:“方才姑娘奏曲,我恍惚间又见昔年佳人于楝花风中素手弄弦,果然是花娘子之曲。多谢姑娘让我这年过半百之人又见从前青葱岁月之景。” 在座皆是相识,都知道老生曾倾慕花离多年,乃至孤身至天命之年仍未娶妻,叹息间有人问:“此曲清妙,定能流传世间,我们也当填词以传唱——不知此曲可有名?” 影怜正要答曰尚无,却想起那夜慕容翎闻曲后所言 “轻盈有凉夜落花之感”,沉吟片刻,便出声道:“此曲名为……‘钱塘花影’。” “《钱塘花影》……好名字呵。”老生举杯踱至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