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救命之恩已难得报,又如何能再让姑娘为在下以身犯险?” 影怜心一横,倾过身子笑道:“公子若实在要报恩,何不以身相许?” 慕容翎惊得怔愣半晌。 眼前自是南国佳人,杏脸桃腮、蛾眉皓齿,身量纤纤、笑意盈盈,没道理叫她这一问还心若止水——他慌张地移开目光,只轻声道:“在下虽知姑娘不过玩笑之语,可依旧不希望姑娘这样糟践自己的大好姻缘。在下如今蒙难落魄,是御旨海捕之人,日后难有再起之时,实非良配。” 影怜笑起来自然清丽如雨后夏荷,却笑不入眼:“哪里的良家子会这样与人调笑?既非良家子,自然也不会有好姻缘,慕容公子今虽落难,可世人眼中到底谁非良配还说不定呢。” 慕容翎这才想起来自己醒后并未问过她姓名,可她这番话倒像是在自报家门——西泠佳人而非良家子……他便了然,心中却感叹,西泠才女还有这样的胆识,能把他一个海捕要犯藏匿这许多天,可便是这样一个奇女子,还要受世俗眼光评判鄙薄,实是天道不公——而如今乱世之下,确实无公道可言,否则何以解释他慕容家为国抗敌,却被屠尽满门? 他想着,眼眶竟慢慢红了,连着他两颊和耳尖的羞红,看起来像又发了高热,影怜便不自觉像张姥姥先前为她试探体温那般,伸出手在他额上轻轻一触,又把他吓得飞快把她的手拿下来道:“苏姑娘,这样不妥。” 影怜又惊又喜,道:“你认出我了?” 慕容翎面上更红,只点头道:“在下虽未见过苏姑娘,却也听闻姑娘才情名动四方,身处这西泠小院,又听得姑娘方才一席话,还是猜出了几分。”他低头才发现自己仍把那截皓腕捉在手中,忙轻轻放开,又道,“在下听说过冷烟苑的规矩,虽说事从权宜,可在下久居于此终究是于苏姑娘清名有碍……”他叹了口气,抬眼道,“若姑娘是为名节才让在下以身相许,倒也说得过了。” 影怜的笑容从他第一句话开始便已消失殆尽,听他说完后只别过身子道:“你既觉说得过,那……” “姑娘。”慕容翎急急打断她,引得她柳眉轻蹙看过来,却见那双微红的桃花眼潋滟又真挚,一时间倒也失了神,只听他慢慢道,“姑娘若真不嫌在下今时落魄,在下自然不会一再驳了姑娘美意,终归是在下鄙薄配不上姑娘。人言知根知底方可结为夫妻而不疑,在下不敢隐瞒过往之事。” 影怜歪了歪头:“除却你家中变故,还有什么过往?” 慕容翎叫她这么一问又红了耳朵,皱起眉来看向自己的手,叹了口气道:“我年幼时家母尚在,她与从前闺阁密友相约,言说两家待孩童长大后便结为秦晋之好。虽说家母早亡,这约定终究是有过,姑娘既要我以身相许……” 影怜只轻轻笑着问道:“那与你定下娃娃亲的姑娘,如今在何处?你若真有心要履约,自然不会在峨眉学艺这许多年,让她白白等着。” 慕容翎闻言蓦地抬头看她,面色凝重,连带着那红晕也褪去了许多,他正色道:“苏姑娘,家母密友嫁入了青州柳家,与柳家数十口人皆为国赴死。也许北国之难传入江南后被这歌舞升平粉饰不少,可柳家人的血当真曾将青州之地染红,柳家人的头颅亦当真曾悬于青州门口、市口,日日震慑那些义愤填膺而手无寸铁的百姓。” 影怜闻言只面色苍白,也正色道:“抱歉,我事先不知那是柳家,出口轻慢,实在无礼。”她将手中已经摩挲得温热的玉佩放在他微张的手里,起身道,“这玉佩乃是慕容公的遗物,如今交到公子手里,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慕容翎惊讶地看着那枚玉佩,忙道:“虽已玉碎难复,可这确是家父随身佩了三十年之物,不知姑娘哪里得来的?” 影怜没有回答,只是幽幽地望着他道:“我自小长在花红柳绿中,自然比不得青州柳家满门忠烈。可江南虽烟雨朦胧旖旎,江南的商女亦是知道亡国之恨,并不日日隔江轻歌曼舞,公子那些话还是说与梁京之人、说与那些上位之人听罢。” 慕容翎一时语塞,待要说些抱歉的话,影怜却摆了摆手道:“公子若真想报我这不足一提的救命之恩,我也再无所求,只望公子今夜莫要出门,好歹保全我这一院女子性命。我让张姥姥在室内为慕容公设了灵位,之后她会领了公子去拜谒。” 她也不等慕容翎起身要拜谢,施施然行了个礼便往外走,临到门口又侧过脸来轻声道:“公子应知柳家那位小姐如今已是萦雪阁中名满天下的轻吕娘子,待公子养好伤便可去寻她了。” 言讫轻轻推门而去,只留了满室清荷佩兰的香气幽微,伴着那怔愣不知所措的慕容翎。 张姥姥端着盘子,边把准备上供的饼果码好,边有些愠怒地小声数落影怜道:“姑娘家家,说什么叫人以身相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