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良久,终是往殿中走去:“有劳带路 。” 许久不在御书房正殿和献帝一起议事,念尘踏着柔软坚实的地毯,恍恍然竟有旧日重现之感。 方才献帝与南昕王的会面必然不快,殿中一片狼藉。书案上的物事被扫落在地,连烛台都推倒了几盏,红烛泪凝在黑石台阶上,被熹微的烛光映得像血。 目光一触及献帝的脸,念尘便火燎般猛地一震。他形容颓败,面色苍白,如此生无可恋的神情,念尘只记得曾在行将离世的青州流民面上出现。 “你见归卿出去了罢。”献帝颓然坐在石阶上,手里松松地握着一把寒光四溢的长剑,“他神色如何?” “昕王叔对儿臣很是怜悯。”念尘出声道。 “怜悯……怜爱,你如何分得清?”献帝这话也不知是说与谁听的,仰首叹了口气,又道,“这样也好,有了岳丈的支持,届时你得手也容易些,不是吗?” 念尘闻言眉头紧皱,并不答话。 献帝看过来:“南宫家的那个小女儿,你不是方才还带她有说有笑地游园了么?分明你生母片刻之前才过世,竟有心于儿女情·事上,你倒真在莽中沾回了那些混帐气来。” 念尘闻言便跪下来:“儿臣十数年无人教养,今旦夕间却多出一位生母,并无实感,实在不知该如何尽孝。” “好,好。”献帝只冷笑着点头,“你这眼线遍布天下的萦雪阁主,对自己的事果真竟懵然不知?如今你知晓了,可发觉自己当年因为韶华和亲而抛弃朝堂之事是何等愚蠢?” “我与韶华一同长大,总有情分在,何况她母亲……” 献帝又冷笑一声:“那个贱婢教唆你了罢,说她是湍洛害死的。你也就这么轻易叫那婢子蒙蔽了,一直恨我、恨湍洛?” 这话和芸妃生前所说一样,念尘听了只觉心中痛楚愧疚又添了几分,咬牙道:“稚子年幼无知,又从来无人告知真相,如何分辨孰是孰非?况儿臣自记事起便认清妃为母,自然不疑有他。父皇若是一早便觉其非善类,又为何要将儿臣交予她?” 献帝一时语塞,把剑哐啷一声扔在地上,站起来背过身去慢慢走到窗边。 “你起来吧。” 念尘并未照做。 献帝便又叹道:“你是我心爱之人的孩子,自然是我最寄厚望的孩子,可谁想如今你我竟已反目至此。” “那些刺客从未得手,父皇大约深以为憾罢。”念尘轻声哼了一句,“爱人之子,最寄厚望……那又如何,忤逆君上便必要横死街头。” 献帝猛地回头:“你倒真以为那些人是我派去的?” 念尘攥紧拳头,双目仍旧死死盯着地面:“又能有何人胆大如斯,敢在天子脚下行刺?” 献帝面色凄凉地回了一大段话,却答非所问:“我回京继位之时她早已与我长诀,自然不会告诉我她已有孕在身,你是一年后由她房中侍女带入梁京。我心知湍洛恨极了我,自然不会入宫为妃,便想既是她亲信带你来,大约也是她的意思,便给这侍女名位,让她做你母亲。没成想这贱婢背主忘恩,对湍洛心怀怨恨,竟行诅咒之事……”献帝说着,苦笑了一声,“那婢子也是给我下药,扮作湍洛与我亲近才能得个女儿。这样出生的琴絮能得远嫁和亲已是最好归宿,我怎知你会因此事与我反目——你自幼聪颖,像极了湍洛,我如何能不偏爱?” 念尘听了只觉心惊,并不答话,献帝便兀自又道:“你若是由她教养长大,又该是何模样?可她那样冷情,你又会比现在这副铁石心肠好多少?” 念尘想起那一幕闪回里翩翩从树上飘下来的身影,又想起霖若先前描述蔚山竹海的模样,终于抬起头来,目光散散地铺向前方不知何处,声音不再僵硬死板:“都是父母一方带着怨恨而生的孩子,我与琴絮又有何分别?” 献帝不答,侧过头去看窗外灯火明黄、人头攒动的宫道,忽地出声:“梁京夜景,终是不如金陵。可惜时移世易,故人凋敝,金陵亦再非王土了。一念之差,一生之过。我如今孤家寡人,寂寞如斯。” “既是舍弃心中所爱得到的天下,为何要白白见到它四分五裂成如今模样?”念尘想起慕容家的下场,又问道,“既是昔年旧友,亲近故人,又为何要下旨诛杀抄家?” 这样大逆不道的诘问却没引得献帝勃然大怒,他只是淡淡地回头看着念尘:“长安星云祠在先帝时便早已凋敝,我听闻你曾暗中助北冥族人修缮此地——你可信命数一说?” 念尘心知这些事都瞒不过他,只道:“可信其有,可信其无。” “我信。” “所以父皇是认为我朝气数已尽?可……” 献帝垂首笑起来:“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