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去揣度爱子。” 不等念尘面色苍白地发问,她又用拇指抚了抚那只依然握着她的冷冰冰的手:“可人之将死,心思也格外活泛些。自己中了毒终归是会有感觉的,而这毒是从哪来,想一想除了你那盏燕窝,还能是我自己准备的日常吃穿?” 念尘像被烫到一样慌忙撤了手,芸妃原就没什么力气,手便直直地垂在床沿。 见他面色惊惧不安,芸妃依然柔声细语,像是在宽慰他:“你也不必责备手下办事不力,不怪他们,是我自己觉察到了。我从前与医鬼交好,耳濡目染地总也学了些皮毛……” 念尘不答。 “尘儿,抬起头来,我并不怨你。当年是我求皇上恩准我把你接来宫中,这些年来我一直将你视若己出,即便知你始终与我生分,知道你对伦儿——甚至是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心中亦是疼你的。”芸妃说着,叹了口气,骷髅一样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鬓角,“只可惜,你这副冷酷无情的心肠,终究是随了……” “随了父皇,我知道。”念尘终于开口,声音略微苦涩,“我知母妃待我极好,我亦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愧疚过,可我夜夜梦见自己生母死状,每每想起当年是母妃你向父皇告发我生母对程氏行诅咒之事,要我如何自处?” “生母……”芸妃一时语塞,良久方苦笑道,“我年轻时当真以为他至少为一个人留了些真心,可到死方知他真是……好狠的心啊。” 她又正色道:“尘儿,有些事你不知道,可有些事你不能不知道。我知你恨湍洛是因为你所谓的生母清妃,可她一直记恨湍洛,又知道当年的事,便利用你来害湍洛。” 说着喘了口气,叹道,“而看样子,她的恶毒心思将要得逞了……又害了她,又害了你,可惜我没有早些进宫,不然断不会让她那样的毒妇养你那几年。” 念尘听得云里雾里,只当她是为程湍洛开罪,轻笑道:“母妃不会认为我会信你这胡言乱语吧?” 芸妃微愣,苦笑着叹了口气,轻声道:“也好,说了这样多的胡话,便是回光返照也终究熬不住了。你便只记着,你若是杀了湍洛,一定悔恨终生。” 念尘又是冷笑一声,双腿并拢跪好:“儿臣记住了,母妃便请安心上路吧,儿臣就跪在这里守着母妃,送您最后一程。” 芸妃便不再看他,身子慢慢脱力地滑落,斜斜地躺在了床上,面色渐渐苍白了,眼中却愈发流光溢彩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笑了一下,灿若阳春三月粉红初开的豆蔻,轻声道:“慕容子沐,你终于来接我了……” 言讫,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把自己这一生的无奈、这一生的记挂、这一生的意难平、这一生的泪难收,尽数吐出,然后香魂一缕,悠悠随风散去。 这时很配合地,一道响雷炸开,把念尘震得一抖。 他慢慢站起身,撩开纱帘,伸手慢慢覆上那双笑意盎然的眼睛,把尚且温热的眼帘轻轻合上。 他这时才看到她另一只手里一直握着一对小木人,是伦弟十岁那年拉着他一起做了送给她的。 其实何止是她当真待他如己出,伦弟也一直拿他当最亲的兄长。 念尘忽地想起当年刚入这绛云苑的时候正三岁,伦弟小琴絮几天出世,圆圆的小脸一见他便笑,小手小脚扑腾着直要他抱。 后来伦弟总是粘着他。 三岁时和他一起爬树。 四岁时和他一起捉蜻蜓。 十岁时和他一起习武。 十四岁时和他一起长跪在御书房门口求父皇三思,不要把琴絮远嫁和亲。被斥责后,他放弃朝政远走他乡,是伦弟备酒十里相送。 十六岁时伦弟一张清朗俊秀的脸上满是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七哥可好久没见我了,如今你不理朝政,我总想着要接过你的担子,连父皇也说我再长几年才学可胜过大哥,也许未来国玺会是我的呢。” 伦弟又怎知那轻轻巧巧说来等兄长夸奖的一句话,竟这等容容易易便犯了他的忌讳? 当年伦弟两岁,他教会他第一首诗。 “伦弟,这是三国时魏国公子曹子建的诗。”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