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笑道:“也许翊安说得对,在蔚山时我是该管着你,不该纵着你学阁中那些泼猴儿看杂书。那样你就真的不谙世事,此刻也不必强颜欢笑了。” 霖若不语,纤手又是一拨。 “我知你心中难过,可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之地。”湍洛叹了口气,“这样你至少离京时少一个牵挂,往后也能松快些。” “师父啊。”霖若抬起头,清水眼中烟波浩渺,“你说息郎这般人物,怎么竟也会行这样的事……” 也不知这句话哪个字眼触动了湍洛,她愣了好半晌,竟默默落下泪来。 赵息出现已是晚上,月上柳梢头。 霖若一直端坐在琴前,月光在她的脸上柔柔地镀了一层银粉。 “公主久等。”月光如水照锱衣,翩翩佳公子竟是从天而降。 “我知公子今日要来,心中期盼,便不觉这等待长久。”霖若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赵息惊讶地发现她这次没有戴面纱,“只是公子为何深夜前来,亦不由仆从引路?” “因为息此行不是为了教学。”这一句如同叹息。 霖若抬头,有些诧异道:“这却是为何?” “息行事不检,想必公主已经听说。”赵息直直地望着她,面上凝了无尽的温柔神色,“息无颜登门,便趁夜色悄然前来与公主道别。” “行事不检……”霖若细细咀嚼这四个字,良久皱着眉头轻轻笑了,叹息道,“息郎到底还是要说到这事上啊。” 赵息微怔,轻声询问:“你叫我……?” “息郎,息郎。我时常对着晚风明月悄悄地这样唤你,从来没人听得见,可我却总以为有朝一日能……”霖若冲他凄凉一笑,“若儿的心意,息郎从未发现过罢。” “人人皆道琴曲明心,你我时常相对抚琴,我如何不能发现?” “息郎于抚琴闻曲的造诣终究远在我之上,故而息郎能觉我心意,我却会错了意,竟以为息郎的心上人是我。” “若儿。”赵息的声音很低沉,仿佛在担心有人偷听,“我方才说了,我来与你道别。往后我再不会踏足静园半步,亦不会再教你琴艺——我要娶妻了。” “娶妻?烟花女子?赵小侯爷的妻?” “是,娶妻。烟花女子又如何?难道所有风尘中人都是甘愿如此的?”赵息皱起眉头,“若儿,我从不知你竟会如此刻薄。” 霖若也皱眉:“刻薄……” “我要说的只能是这么多。”赵息看着她,面无表情,眼中却满是深沉的痛,“你我只能如此了,若儿。” “东都纱姬、南国丽人……”霖若轻声吟叹,“这位颜夕小姐一定姿容非凡。” 赵息听见这么一句竟顿了顿,隐忍半晌终究还是开口道:“是啊,和你有五分相似。” 霖若抬起头看向月亮借此拼命忍住眼泪:“公子慢走。” 赵息回头再看了她一眼,霖若看到他眼中有泪光——但她很快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一切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就像当他教她抚琴、和她谈论家国世事时,她错把那种人人都能得到的温柔当成他单单对她一人的了。如今真相揭露得太快,她竟恍惚觉得自己其实身在梦境,梦醒后他会如往常一般抱琴而至,笑着告诉她,他和舒颜夕清清白白,那些不堪入耳的坊间传闻仅仅是谣言。 可这凉风裹在身上像刀割一样,疼得她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和那人的五分相似……就是这五分相似他才会对她好吧。 也罢。 霖若起身目送他离去,那黑色的衣袂渐渐隐入无边的夜色中。 他走了,再不回来,此生也就见不到了。 泪终于落下,一颗颗坠落在琴上,被弦分成细碎的光影。 抱起琴,弦朝着几案。 放开手。 错,错,错。 莫,莫,莫。 赵息在踮脚腾向空中时,听到身后猛地一声撞击,和着弦崩开和梧桐木分裂的声音,惨烈如斯。 他的无奈和他的苦衷。 五分相似,她大约听不明白。 他知道她不会明白了。 想回头,却不能。 太息一声。 ------------------------------------------------------------------------------- 注: 《